呼啸而过的风随着大门的开合偷偷窃进别墅里一瞬就被暖气所驱逐。

关山月漠然地将外套一脱,她里面穿了条暗红的垂感长裙,像滚了一道金边的红得醉人的霞、夜幕前最艳的色。

裙摆细又窄关山月走路步履生花掩一双系带黑高跟分割开的雪白肌肤是这钢筋水泥构建的沉闷别墅间里亮眼的影。

她在昏暗的大厅中站定,垂眼,望向沙发上隐于黑暗中的周佞,像是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关山月平静而漠然:

“你想说什么、想问什么,现在可以开始了。”

静默半晌周佞才缓缓地抬起了头,他撞上关山月那双眼,好像有些迟钝,单薄的衬衫将周佞单薄的脊背包裹晦暗将他过于削的下颌半掩藏遮掩他突兀的骨。

关山月借由落地窗窥入的些许光亮看清了人明显憔悴的脸时眸底深处死压着的滚烫终究是晃了晃,她抿了抿唇无言地往身旁的沙发一坐,只是还没坐下便被身边忽然一股强势的蛮力一扯

关山月狠狠地撞入了周佞的怀里。

呼吸窒了一瞬,关山月脑海混沌了一秒她敛眉刚想抬手推开耳边却传来一句嘶哑的:

“阿月”

一晃关山月有那么几秒钟还以为,这是多年前那个初雪的冬。

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在一寸一寸地、吞噬着她的孤岛。

周佞紧紧地抱着关山月,他的双臂禁锢得死死,似乎要将关山月融进内里,火辣的触感酥进骨子里,引发一瞬间的战栗与失控:

“阿月”

周佞又喃一句。

关山月闭了闭眼,终究是什么都没做,像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不想再做任何伪装。

“”许久,周佞才开腔,他颤着声,嗓子像是被水浸哑一般,“我是不是来晚了?”

他说。

关山月瞳孔猛地一缩。

她原以为,周佞就算不会像周朝那样大吵大闹,但第一句,一定会是: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可是关山月猜到了周佞可能会说的各种疑问和质问,唯独没有想到他只是这么一句:

“我是不是来晚了?”

于是关山月那双眼里惯是平日示人的冷清,被掺进微不可察的悲意,她开口,像是微叹一声:

“周佞”

“你听我说。”周佞却兀地打断了人,他死死锢住关山月,坚定得像困兽在悲鸣,“阿月,今晚,你听我说。”

关山月双手垂下,终是闭眼。

然后,她就听见周佞在自己耳侧,一句一句地、像陷入了一片沼泽:

“其实早在五年前,你出国之前,就已经知道宴会上出现的明婷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知道,我是被迫的那个,对不对?”

周佞轻声,一字一句却没有半分质问的语气:

“阿月,你早就知道我有多无辜。”

关山月沉默。

“这些年北城里很多人都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明明那么对我,把我当条狗一样将所有尊严踩在地底下,我为什么还是一点都不介意”

周佞哑声:

“我也曾经真的有在那么几个深夜里,痛斥着自己的卑微。”

我们两个人其实分明都心知肚明,当年的明婷,不过是我们分手的莫名其妙的一条导火线,是外人以为的原因。

“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呢,阿月。”周佞低笑一声,笑得胸腔都在疼,“我知道,你是想放过我。”

你走的时候,是真的所有人都不想要了。

在加州那五年,你死死咬着牙扛过来的那五年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你知道哪怕给我们任何一个人打电话,我、我们所有人都会奋不顾身出现在你的面前。

“可是,阿月,你没有。”

周佞喃喃。

他深吸一口气,别墅内分明开了暖气,可周佞却觉得,自己犹如身处冰窖,连呼吸都疼:

“你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就那样死了也挺好?”

关山月沉默。

“可是阿月,在这五年里,我有那么一次,真的怨过你”

周佞将头埋在人的肩膀上,似乎是这样,才有一点实感:

“可并不是埋怨你的离开。”

在周佞终于坐稳周氏掌权人这个位置的时候,他站在周氏大楼的顶层俯视着整个北城,看着携卷着漫天橘黄色的夕光,周佞整个脑海里来回回荡的只有一个名字

关山月。

他手里捏着一张飞往加州的机票,第无数次想奋不顾身地去找关山月。

可周佞不敢。

他知道关山月在疗伤,知道关山月一定会回来,知道关山月回来后想做什么,甚至于只要周佞想知道,就一定能事无巨细地知道关山月的一切。

可周佞不敢他选择让关山月独自一个人疗伤。

然后自己为关山月扫清北城的一切障碍,等关山月回来开启她任何方式的计划,而每一个计划,周佞都打好了草稿,并为之做好了保障。

他守着这里,等关山月回来。

“可是我唯独没有想到,阿月。”周佞哑哑,“原来真的哪怕有那么一次我选择奋不顾身,都可以去救你。”

波涛汹涌的思绪一重又一重的席卷他、吞噬他。

原来那么多张被撕毁、过期的机票,哪怕有那么一次踏上飞机,周佞都能知道原来所有人都以为关山月过得很好的那五个岁月里

关山月独自一人,困在绝望的野火上热燎,没有一缕柔风来吹去她的荒芜。

这场火中,烧没了关山月仅存的丁点善意,只余一片荒原。

那是关山月离开的这五年里,独自一人的野蛮生长。

“那份送到我桌面上的文件,有整整三十一页。”

不知过了多久,周佞终于再度开口,他颤着,仿佛最后一丝理智已经被击溃:

“三十一页,阿月,每一个字,都是对我的凌迟。”

关山月的唇被她死死咬得发白,几乎破皮。

五年前,关山月义无反顾般踏上的飞机似乎是盛大的出逃、她想逃离北城,想丢下所有的一切,是那个夏夜里最汹涌与震动的雨浪与默剧。

从小到大,关山月知道所谓亲情是假的、所谓父母对子女的爱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的备选,从根就腐烂,亲情无法成为执着的纽带。

她见到的世界,从来都没有一点善意。

她不信爱,也不想侮辱爱这个字。

五年里有很多很多个深夜,关山月都曾经想过抛下一切可是到最后那一步,关山月却还是退缩了。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