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先是给二人赐了座,命人奉了茶,才清清淡淡问道。
“你爹的病如何了?”
“姑母莫要操心,已无大恙了。”
“听闻你在校场坠马了?身上可还疼?”
“回母后的话,儿臣并无大碍。”
太后问完,神色有些恍惚起来,她端起茶饮了一口,才幽幽道,“万要切记保重好身子,本宫不想再操持白事了。”
这语气凄楚至极,联系起太后的经历,更是让人觉得唏嘘悲伤。
场面一下子便凉了下来。
周沛胥一时也不知如何劝慰,他自周守诚去世后,便一直在京外求学当值,与这皇城中的姑母虽血脉相连,但要说多熟稔,那是没有的。
还是沈浓绮上前去,轻轻托起了太后的手摇了摇,温言道,“母后保重自身才是正事。好好的不许提那些伤心事。”
“更何况,再过一阵便是母后生辰了,儿臣还想着怎么给母后热闹热闹呢,母后您也知道,这可是皇上登基以来,儿臣操办的第一次宫宴呢,母后还需给儿臣把把关,免得到时席面不好看,丢了咱天家的脸。”
沈浓绮这幅娇憨的模样,实在是令人冷不下脸来。
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媳妇,太后对她硬不起心肠,不禁抬手刮了她翘巧的鼻梁一下,苦笑不得道,“你这小猢狲,最会在本宫面前卖乖,自小带着你参了那么多宫宴,若是操持着那几桌席面还出岔子,你可莫要怪我罚你!”
沈浓绮故作委屈要躲,微微撅嘴道,“儿臣在宫宴上只顾着吃了,哪儿还顾得上操持不操持的事儿呢?母后可不能因此作为判断标准。”
她还企图让一旁的周沛胥帮腔,“首辅大人你为人最是公正,你说说,母后这样是不是有失偏颇?”
周沛胥眼底溢出些笑意,难得参与进这般小女子的玩笑中,“臣倒不敢说话了。若是两头不讨好,臣恐是要吃挂落。”
这般言笑奕奕,有来有往。得!更像夫妻了!
起初那种怪异的感觉,又重新涌上了太后的心头。
未能让太后感受太多,周沛胥起身就要告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微臣还有政务要处理,今日便先行一步,待改日再来给姑母请安。”
太后却道不行,拦住了他,“你且等等。本宫还有话要吩咐。”
“姑母有何吩咐?”周沛胥又坐了回来。
“本宫可不管你是帝师,还是首辅。本宫今日只拿你当侄儿,说几句掏心窝的话。
胥儿,如今你也不小了,你和姑母说句实心话,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成亲?你父亲如今只剩下你这么一个儿子,为你的婚事担忧得寝食难安。
你是知道他的,他性子倔,不肯在你面前催你成亲,可这我慈宁宫,却日日能收到他从徽州寄来的信件,堆起来只怕比我宫中的佛经还多了,所言皆是让我早日给你赐个门当户对的亲事。也好安定下来,繁衍子嗣,以继宗庙。”
“正好,今日皇后也在这儿。她乃中宫之主,自小就在京中长大,对那些贵女的品性最是了解。
你今日便说说,你到底想寻个什么样的女子,也好让她帮你参谋参谋。”
太后平日不是个多话的人,已经有许久都未曾管过俗务了,今日能一股脑将这些话说出,想来是真将其放在了心上,大有若是周沛胥不给个答案出来,便有不肯放行的架势。
沈浓绮坐在一旁,见状暗吞了口水,她自然是知道周沛胥为何多年未娶,可旁人不知啊!
且太后眼下这较真的模样,劝定是不好劝,也定是劝不住的,只得为难附和道,“那、还请首辅大人明示。”
周沛胥也知今日是骑虎难下,不能轻易含糊下去。他将放在膝上的手掌轻握成拳,脑中快速分析利弊。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在此事上,用完了各种各样的借口。
到最后皆是周母抱着他哭得泪眼婆娑收场:若是你大哥还在,娶妻纳妾之事我绝不逼你。可守诚已经亡故了,你就是咱们顺国公府唯一的男丁,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莫非你真这么狠心,不想让母亲享天伦之乐么?
周母说得是实话,且语中提及大哥,似是在那些眼泪上加了砝码,愈发逼得周沛胥喘不过气来。
也不是没有编造过,说意中人死了、下落不明这种话,谁知饶是如此,周母也能按照他说的相貌特征,寻出个一模一样女子送过来。
既然如此,那便如实说吧。
周沛胥不露痕迹地,将眼神在真正意中人的身上落了落,然后道。
“娶妻娶贤,那女子定要心地善良,品行端方。
脾性上,侄儿不喜欢太沉闷的性子,若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倒是更能与侄儿契合。
若是才貌双冠,能与侄儿在诗书上探讨一番,那更是再好不过。
最最要紧的一点,家世要相当。”
“就是不知,这样的女子,是否能看得上侄儿。”
太后听得直皱眉,这要求听着着实有点高。可她侄儿的条件就放在这里,饶是要求再高也不过分吧?
她扭头问沈浓绮,“京中还有这样的女子么?”
沈浓绮回答得甚为笃定,“没有的。”
停顿半瞬又痛心疾首补了一句,“饶是有,估计也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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