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在一盘盘菜里风卷云涌,嘴里还不忘大大夸赞四姑娘。

梁妆笑。等的就是这句话。

边关的兵,她得靠陈副将才动得了,还不定百分百听她话。

想要培养一批完全属于自己的勤奋又听话的小兵,比起张立秋那等小百姓,这些从外面来的运粮队最好下手。运粮队好歹是兵,先天条件优胜一筹。

养出来了,她以后做事儿不费劲,哪怕没养出来,也能在这几日听她差遣、物尽其用。

左不过是几顿吃食,这笔帐很划算。

“那么,”梁妆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们,“接下来几日就靠诸位兄弟帮助边关城种植了!来自大河的兄弟们,我相信你们的丰富种植经验与技术!”

“兄弟们,敞开肚子吃吧!明日辰时,随本姑娘下田割麦!”

大家嘴里嚼着软软黏黏又甜甜的红烧胡萝卜,心里乐开了花,举手高喝道:“割!”

“四姑娘想割多少割多少!”

吃着饭时,一个两个豪气冲天,次日一下田,个个都青了脸。

边关的春不是京里、也不是江南的艳阳春。有阳,微热,刮来的风却冷得很。被吹了一夜的稻田,水冰得刺骨。

除了冷,这割稻穗和割粟不一样。粟长在土里,间隔较开,虽然粟叶赖人,但它只半腿高,长裤一套,割了就割了。

稻穗不行,在田里,要裸足下田,稻米足有十五岁的孩童那般高,长势密集,稻穗又长又沉。一株稻,得割好几刀才能割完。青青的长扁叶在身上扫来扫去,稍不注意,就能把自己割出道伤。

昨晚吃嗨了,以为和粟一样,拿刀割割割,这事儿他们干起来熟练得很。全不想压根儿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粗犷的汉子兵们一脚插进田里,当即冻得抱住裸露的膀子,瑟缩起来:“四姑娘,咱们能不能等午时热些再割啊?”

梁妆勾了勾唇,笑着问他们:“昨晚的米饭好吃吗?”

吃过稻米的谁敢说一声不好吃?比粟米好吃多了!粟米刮喉咙啊!稻米软啊!

“好吃!”大家不能违背自己的嘴巴。

“这个米比你们昨晚吃得还要香,还要好吃。”梁妆放轻声音诱惑道,“想吃吗~”

不需要仔细辨,随便一摸都知道比昨晚的稻米好吃,他们在大河当运粮队十多载,何时见过如此饱满又莹透的米?便是他们的将军夫人都从未吃过。

大家昂头仰望梁妆,一个个像只待哺的小鸡崽:“想~”

“那割啊!磨蹭什么蹭!今晚之前全部给本姑娘割完!割不完谁也不准吃饭、不准睡觉!”

梁妆陡然拔高的声音吓坏一众大河士兵们,她严厉地盯住他们,就像操练时教头想杀人的眼神一样。

大河运粮队的人情不自禁颤抖,立刻举起镰刀开割。

辰时的水冻得人手上的动作不够利索,大家都不敢停。因为,梁妆在稻田边踱来踱去。

梁妆问:“前线冷不冷?”

“冷。”众人下意识答。

“匈奴半夜骚扰前线时,将士们冷不冷?”

“冷。”

“将士们夜夜不得好梦,防备匈奴的袭击,防备西戎的围剿。他们喝冷水,啃硬饼。将士们苦不苦?”

“苦……”

大家的声音逐渐低了。

梁妆又道:“你们吃着热饭,喝着热汤,嚼着色香味俱全的新鲜菜。几十年来在前线将士的庇护之下,吃好喝吃睡得香喷喷。如今要你们割个稻穗,都嫌水冷,怎么,喝热水喝多了,就忘记冬日里被匈奴逼着喝过的冷水了?”

运粮队的人羞愧地低了头。从城门口带领百姓们跑来的陈海也放缓了脚步。

他们还没出声,梁妆刷地转过头来,脸上带笑,却比越了夜的晨风还冷。

梁妆:“现在何时了?”

“辰时一刻……”陈海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想解释一下为何没有辰时准点来,被梁妆斜睨一眼,顿时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一刻?”梁妆嗤笑道,“你们迟到一刻,就意味着稻米迟一刻收获,迟一刻送到前线!迟一刻放到将士的手里!”

“匈奴有多少个‘迟一刻’给你们?等匈奴兵临城下,这一片稻田都没你们的份!你们还拿得出几个一刻来活命?”

四姑娘发飙是真吓人,这次也真是他们的错。

大河的运粮队手里的动作越来越快,田边的百姓们急急忙忙脱了鞋袜,赶紧下田割麦。

落后的瘦瘦的男人还是没忍住辩解一句:“李明石他肚子疼……”

梁妆听乐了,“一个人肚子疼,一群人等?怎么,还能帮着拉?”

稻田原本沉重的气氛,一个没逼住,巨是“噗哧噗哧”笑起来。

“这……”瘦瘦的男人脸色讪讪,觉得也是这个理儿。  “在本姑娘这里,别讲理由。”梁妆冷笑打断他,“如果理由能让前线将士免于饥饿、能让边关百姓免遭灾难。那么,我很乐意送你去前线跟匈奴讲讲理由。”

“你去告诉他们,你有很多理由,都回家吧,别打仗了吧。”

“看看匈奴会不会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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