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真大师等人虽然威望甚高,却都是极其正派拘谨的方外之人,面对这种场面也不知该从何下手处理,只能与云琴等人一起讪讪的站在大殿之上,面面相觑。

云琴一行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身体止不住的颤栗着,等待着那属于自己的未知命运。

然而正是这种等待才最是煎熬人心:它让你希望之中不敢忘记绝望,而绝望之中却又透着那么一丁点儿希望。

在时而希望时而绝望之中,云琴连请悟真大师、空灵道长等人帮忙求情的话都没勇气说了。

待林一飞、樊野等人送客回来,漫长的等待之后决定命运的一刻终于到了,云琴在一瞬间突然有种很轻松的感觉,可是看到对方都是面沉似水的表情,他的心又倏然缩的更紧了。

樊野阴着脸不说话,林一飞面色还算平和,淡淡说道:“云掌门也请回吧。”

云琴闻言心中一喜,忙趁机告辞。一行人垂头丧气,一声不吭的下了黄山,才仿若逃离了龙潭虎穴一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空灵道长和悟真大师交换了一个忧心忡忡的眼神儿,迟疑着问道:“云掌门,贫道有些不明白,请柬上写的确实是云姝侄女儿,怎么会变成了云锦侄女儿?这落水一说又是怎么回事啊?”

云琴抬眼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长叹一声,终于开口说道:“在下实在不敢相瞒,跟盟主说的句句都是实情,姝儿的确是落水了,为了不耽误婚期吉时,我一时昏了头,才想着以锦儿代她的。”

悟真大师叹道:“这就是云掌门的不是了,再怎么说你也不该如此自作主张啊!”

云琴苦笑道:“唉,我这不是担心盟主和逍遥教怪罪吗?没想到还是弄巧成拙了。”

你这般操作,它能不弄巧成拙吗?几人相继叹息一声,气氛愈发凝重。

早已憋闷异常的云瑟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大哥,那现在该怎么办啊?”

云琴双眉紧锁,叹道:“还能怎么办?赶快回山庄,闭庄自守,见机行事!”

云瑟焦急的说道:“就算咱庄中是铁板一块,都不可能挡得住逍遥教,何况二哥和三哥早离了心,觊觎你这掌门之位,能行吗?”

云琴摇头叹道:“难啊,本来指望攀上这门亲事可以震慑二弟、三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这是天亡我嫡支一脉啊!”

空灵道长劝道:“云掌门也不必过于担心,盟主既然没有当堂追究,事后应该也不会赶尽杀绝,林先生又有意放你们一马,依我看逍遥教这边不会有太大的威胁。”

悟真大师也笑道:“云掌门请放心,若有必要,老纳和空灵老弟也会尽力阻止你们兵戈相见的!”

悟真大师和空灵道长不仅个人武艺高强、已趋出神入化之境,而且还各自执掌少林、武当两大门派,德高望重、主事公道,又与楚忆风堪称忘年之交,所以他二人这一番话娓娓道来,真是大大安了云家上下的心。

云琴忙抱拳道:“如此多谢大师和道长的好意,若有什么变故,可就要仰仗二位了。”

空灵道长笑道:“云掌门客气了。盟主是大师与贫道二人的忘年小友,我们岂能坐视他杀伐过重、入了魔道,这件事……”

他话音未落便觉眼前一花,待再定睛细看时,就见眼前近在咫尺的地方站着一名墨发玄衣的俊逸男子,神色清冷淡漠、眸光无悲无喜,不是楚忆风又是谁?

云琴、云瑟仓皇后退了几步,无力的跌坐在了地上。

悟真大师和空灵道长神色俱是一凛,对视一眼,齐齐上前一步,拦在了青竹山庄众人身前,凝神聚气、严阵以待。

悟真大师单手立掌,宣了一声佛号,正色道:“阿弥陀佛,盟主亲自下山,不知所为何事?”可是不论语气再如何一本正经,这句话也终究难逃明知故问之嫌,饶是悟真大师身为得道高僧、宝相庄严,神色间也隐隐带了一丝尴尬。

楚忆风却是泰然自若,开门见山道:“有事要向云掌门请教,还请借一步说话。”

云琴瘫坐地上,身体抖若筛糠,努了几次嘴,却难发出一言。

空灵道长见状目露不忍之色,拱手劝道:“盟主,事发突然,云掌门也是一时糊涂,还望盟主海涵,莫要结亲不成反结仇啊。”

云琴鼓起勇气,战战兢兢的哀求道:“是我胆大包天、鬼迷了心窍才会犯下这等大错,还请盟主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饶恕我这一次吧。”

楚忆风微微颔首,淡淡说道:“既然悟真大师和空灵道长相劝,骗婚一事可以既往不咎,只是楚某有一事不明,还需请云掌门解惑。”

云琴闻言如蒙大赦,长长出了几口气,才忙翻身叩首,道:“多谢盟主宽宏大量,不知盟主何事垂询?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楚忆风见状微微蹙眉,不着痕迹的侧身避开他的大礼,道:“事关机密,请随我来。”说着身形微动,轻飘飘的向前掠去。

云琴不敢让盟主久等,忙翻身站起,勉力运起轻功,遥遥追了过去,又不及喘匀气息,便忙不迭的拱手问道:“请问盟主垂询何事?”

楚忆风淡淡扫了他一眼,道:“云姝的画像是何人所画?”

云琴神情错愕中夹杂着心虚,半晌才迟疑着答道:“在下的三弟素爱收藏丹青墨宝,那幅画像是一落魄书生赠予他的。当时恰逢盟主广发请柬,他看那画中女子容颜与姝儿如出一辙,便送给了在下。刚好在下也粗通画技,正在为没有好的画像烦恼,见那画像无论构图还是意境都是上乘之作,又想着姝儿性子温婉沉静,便斗胆送了过来。没想到会弄巧成拙,不恭之处,还请盟主恕罪!”

楚忆风未置可否,又问道:“那书生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云琴打了个寒颤,低不可闻的答道:“书生复姓端木、名逢雪,与三弟因画结缘、相交多年一直惺惺相惜。据三弟说,他缠绵病榻日久,早已病入膏肓,只因感念三弟多年来的悉心关照,又知他爱画成痴,才在弥留之际将珍藏了多年的名画都赠予了三弟,之后便猝然离世了。”

楚忆风沉吟道:“端木逢雪……他家中可还有旁人?”

云琴思索片刻,答道:“应该没有了吧,连他的丧事都是三弟一手包办的。”

楚忆风微微蹙眉,又问道:“那幅画像中人真的与云姝毫无二致?”

云琴忙道:“容颜毫无二致,神韵上还是有些许差别的,不过相差也不是太大。”他默了默,又鬼使神差的低声道:“盟主,是姝儿那丫头没福气,还请您节哀!”

楚忆风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人家既然看不上我,自当一别两宽,何谈节哀?”

云琴心念转了几转,才体会到他话中的未尽之意,心头一凛,双膝又是一软,忙伸手扶住了一旁的山石,失声道:“盟主是说,姝儿那丫头没死,她是……逃了?”

半晌无人应声,云琴鼓起勇气抬头,却见眼前早已没了那人身影,只余深谷幽幽,山风习习,吹落了几片树叶,打着旋儿飘荡下来。

他死里逃生,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颓然倚着山石坐了下去,喃喃低语道:“逃了?可这样一桩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亲事,她又为什么要逃呢?”

*

室内,楚忆风慵懒的斜倚在窗边,捧着一本书静静的读着。

夕阳透过窗前的青松,星星点点的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朦胧温柔的光晕,掩盖了周身凌厉的冰寒冷意。

偶尔吹来一阵清风,他的发梢便会微微飞扬起来,不知名的鸟儿婉转的唱着,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柔和,那么宁静。

林一飞匆匆而来,见此情形不免会心一笑,不愿打破这份安宁,一时便有些迟疑。

正踌躇间,就听楚忆风淡淡开口问道:“怎么了?”

林一飞敛了笑意,正色道:“长安分坛传来消息,说庐州分坛坛主朱大壮被杀之前,幽诱门主就已经离开了凤凰山往南边来了,算着其行路的时间,他到达庐州的时间倒是刚好与朱大壮被害的时间吻合。”

楚忆风抬起头,诧然道:“邵宇?”

林一飞道:“是,虽然他并未在庐州现身,但朱坛主遇难后,庐州地界儿又发生了几起刚死的尸体失踪案,虽然数量不大,而且失踪的大都是寻常百姓,但时间上也太过巧合了。庐山芳华教的欧阳先生已有所动作,属下也准备亲自下山去查一查,还请教主允准!”

楚忆风沉吟道:“咱们一直怀疑那些尸体失踪案跟幽诱门有关,可他们行事向来低调隐秘,咱们苦于抓不住把柄,也搞不清楚他们要那么多死尸做什么,所以一直以来都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如果能全程跟踪……哦,庐州吗?”

他的话音又转回呓语般的低吟,语气中有着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林一飞心中一震,想起云姝落水的地点就是在庐州大湾村一带,不由暗叹一声:“教主他……这是要亲自去庐州了!那云姝若真是大胆逃婚,便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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