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是那处洒满日光的宫殿,但是床上躺的人不再是宁苡认识的那一个。
此间正值阳春三月,珠帘后的少年却拥着厚厚的被子。
他手上把玩着一个银质的九连环,听到有人来,停下动作抬起眼。
“哥。”眼眸晶亮的少女捧着一盅药拨开珠帘,期待地将那盅药送到他身前,“这次一定有用的。”
少年配合地接过来,杯沿递到唇边却倏地顿住。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抬起眸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十分严肃,“白栎……”
“哥,你就喝了吧。”名唤白栎的少女避开他的视线,“这药能救你。”
少年不为所动,态度冷硬,“将人放了。”
“我不。”她低头拒绝。
“白栎!”他怒而摔杯。
“连你也要抛下我吗!”她猛地抬头,声音嘶哑,眸中含恨,继而又惶惶地落下泪来,“连你也要抛下我吗……”
她掀帘而出,珠帘碰撞,噼啪作响。
少年忽而泄了气。
……
满室白烟,浓郁的药味弥散开。
“仙人,仙人,”少女拿着一方染血的棉帕慌张地跑进来,“我皇兄又流鼻血了,究竟怎么回事?”
那位老者捋一把自己的白胡子,沉吟道:“三殿下毕竟是凡人,怕是受不住棕豕的药性,这样下去,怕是有损无益。”
“没有办法了吗?”少女目光绝望。
“公主,”老者压低声音,“你手上这头棕豕是个宝贝,若肯将好处分出去一点,想必仙山深处的那些大能宗师,愿意为他想办法。”
“好。”她眸中又亮起希望。
她给那位散修一截棕豕骨,托他给仙山深处的大人物带信,而后便日日在城楼远望,希望他带着好消息回来。
在又一次失望而归之后,她看到宫殿中冲天的大火。
一时间肝胆俱裂,她欲冲进火场,却被身边的人死死地拦住。
“小妹。”
身后那人一开口,她就陡然停止挣扎,像僵住了似的缓缓回头,在看清他面容的一瞬间泣不成声。
她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呜咽着说:“哥…你还活着……”
“嗯。”他应了一声。
可他身后,却连着许多黑色的蛛丝。
宁苡拽着神情茫然的陆焕,站在白栎看不见的阴影处,面色严肃地听他们对谈。
她对白栎的痛苦和悲惨过去毫无兴趣,此番进入她的梦境,只为弄清楚一件事——为什么昧昧会在她的梦境里出现。
那时在白栎的梦境中,她看到的那个少女,的确是对她很重要的人。
她叫宗昧,并不是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姐妹,可是两人却从小相依为命一起长大。
在宁苡心中,她是她的家人。
可是三年之前,宗昧莫名其妙地昏倒,用尽方法也查不出病因,就那样在病房里躺了三年。
她正是为了她的医药费,才在这个未知的领域里出卖自己的灵魂来赚钱。
没想到,她竟然在白栎的梦境里看见了她。
瞧见她模样的那一刻,宁苡真希望她能睁开眼,她有好多东西想问她。
所以在白栎提议喂药的时候,她没办法不试一试。
她想,若用自己的血诈过,确认白栎确实没说谎,她会伤害陆焕。
只可惜,最终还是没有办法让她睁开眼。
她不愿意就此错过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所以没杀白栎,希望能从她这里挖出一点关于宗昧的消息。
“那时候那个女孩,你在哪里见过?”被蛛魇魂丝牵住的三殿下轻声诱哄,“你扮成婢女的那一次,我看到那女孩躺在我的床上。”
“我没有见过她。”
“没有见过?”
“那应该是从她心中投射出来的,她最想见的人吧。”白栎说,“毕竟,蛛魇魂丝总喜欢扮作猎物最亲近的人。”
她轻笑着看眼前人,“你说是不是,我的皇……”
白栎纤薄的后背被蛛魇魂丝化成的黑刃贯穿。
她吐出一口血,阴厉地盯着从阴影处走出来的宁苡,含着癫狂之意勾起笑,“小妖,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哪位派来的,但是……”
“当你的主人决定享用的时候,请务必,让陆焕尝尽折磨,痛不欲生。”
“我绝对不会原谅他。”她半身染血,眸中含着深重的恶意,“虽然没能亲手将他挫骨扬灰,但是没关系。”
“他会被连皮到筋,从骨到魂,一点一点敲碎。”
“到时候,你可要替我,好好看看。”
她神魂破碎,到魂飞魄散的那一刻都没能闭上眼。
蛛魇魂丝蚕食着破碎的神魂,黑色的污浊与碎絮般的神魂交缠交错,几缕游丝般的黑气,借着它们的遮掩,悄悄没入宁苡的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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