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里,是一份名籍、一份地契与一封信笺。
信笺之中,探花郎的语气平和,徐徐与他讲了一段往事。
往事里,孤独的书生假冒了老祖母的名义,与少年书信往来;往事里,书生盼着高中那一天,能与少年真正相识;往事里,源乾曜比谁都清楚,从他的折子呈到圣人面前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仕途就再不会有什么前途可言。
源乾曜甚至根本没有想过所谓的仕宦前途,他自己义无反顾地奔向死亡,却早早为琴师安排好了出路。
只要盈盈愿意,他便可以在源乾曜身死的那一刻开始,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安然无恙地远离长安城。
可后来,同样是为了对方,盈盈回到了武余淳的牢笼,重新做了武家牢笼中的金丝雀。
他们在吞噬性命的惊涛骇浪里沉浮,却拼尽全力要护住对方。
他忍不住落下泪来,分不清是心酸多一些,还是快乐多一些。
一骑快马于暗夜中消失于无尽的驿路之上。盈盈终于逃离了锁住他的牢笼、无牵无挂地奔赴他的故乡。
长安城的厚重铁门重新合上,锁住了多少逃不掉的人。李重俊站在城楼上,吩咐:“不必另行录入册子,记在前些日子江南巡察使出城的人数里即可。”
一层层城墙、一级级台阶,指引着他永无回头之路地走在皇权的路上。
在这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戏台子上,人人说李重俊是冷眼旁观的掌控者,可他何尝不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戏中人。
高高重楼之上,他望着灯火如昼的浩荡宫城与寂寂无声的百里坊市,笑道:“你倒是来得急。”
姬十七从暗处迈出步来,说:师兄。
李重俊眉眼里是全无架子的笑意,问:“久不来长安,想见见家人么?”
——不想。姬十七的回答果决而坚定。
李重俊便不再多说,只是望着遥遥的远山,望着那他不能到达的山河,道:“再过段时间,我家妹妹就回来了。留泽——也要归京了。”
“哦,还有,”他的笑总是和煦而随和,不像是身处高位的弄权者,倒像是说着知心话的朋友:“那位看破了我的安排的谢家郎君,也该被卷入这朝局之中了。”
九尽桃花开,春耕不能歇。桃红共李白,莺鸣伴雁来。吐蕃使团到达绛州龙门县的时候,已过惊蛰时节,仲春悄然来临,带来了暖融融的春意与连绵不绝的虫鸣。
姬二娘向来起得早,抱着一捧桃花去瞧谢知许的时候,谢知许才刚洗漱完。
他似乎总是很难睡醒,即使这时候正慢悠悠喝着粥,眼睛也还是迷迷糊糊地半闭着,带着雾蒙蒙的一层睡意,露出与平日全然不同的人气儿来。
桃花香扑鼻而来,漂亮的桃花枝中,姬二娘笑得也很漂亮——至少谢知许是这么觉得的,“阿恕,园里的桃花开啦!”
谢知许先前心里有多在意姬二娘总是叫他“郎君”,现在听到姬二娘叫他“阿恕”就有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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