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不分高低贵贱,哪怕生前再怎样声名显赫,死后最后也只是一捧尘土。

蝼蚁就是蝼蚁,哪怕爬到再高的位置,依旧会被更高处的人踩死。

在正面此世的最强者,这种生死由他人掌握的感受尤其明显。

忽是传来一个如玉石相击的声音,似乎是神明在天国的低语。

“等等。”

宛如天籁。

刺客血红色的双瞳骤缩,几乎以为自己幻听。

那声音很平静,也很轻,似乎像是低语了,大脑一片空白的刺客几乎都要听不清的。

青年又重复说,等等。

这一次是能被人听见的声音。

原本利如兵锋的冷风截然而止,疯狂的下降感消失,终于身上有了着力点。

道人蹲下身子,伸手往下一捞,随意抓住兔子直立的毛茸耳朵,也不管会不会伤到兔子,又顺手把楚狂人往青年怀里一扔。

楚狂人下意识警惕的竖起汗毛,一口咬在青年要揉他头的手指上。

兔牙是很锋利的,一下子就咬开口子流出血来。

被咬了指尖的青年蹙眉不语,但还是没猛的把怀里不听话的兔子扔出去,只是微微挣开兔口,有一下没一下顺着兔子毛。

恍惚的楚狂人试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像是哑了般。

赚回一条命——楚狂人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说什么,谢谢善心的青年最后阴差阳错救他一命?

又或者警告他离自己远点?他救的不是一只无害的白兔,而是一只会咬他一口的毒蛇。

但下一刻刺客的所有想说的话都被道人冰冷的眼神止住了。

昆仑仙能杀他一次,也就能杀他第二次。

这种感觉……太像那个被他捅死的老家伙曾带给楚狂人的压力。

自己和青年,竟然如此相似。

顶上都有一个要求太高的冷血“父亲”,且他们都随时准备好下一个“孩子”替换自己。

他和苏城像是被提线的木偶,按着主人的心思往该走的方向走着——

只是他选择挣脱那无数的细线破茧成蝶,而苏首席却被细线包裹戴上了完美假面。

无力感油然而生。

楚狂人稳住心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宁可做害人让自己活下去的毒蛇,也不愿意再做以前那个傻乎乎把心给别人糟蹋的兔子。

此时的青年浑身上下满是破绽。

因为是昆仑宗主在旁边护着,苏城此时的警惕心在最低。青年微微低头,把怀里的兔子颠了颠换出一个让楚狂人和自己都很舒服的抱法。

从楚狂人的角度,此时正好看见青年纤细修长的天鹅颈,白色的皮肤下就是浅青色的血管。

只要自己轻轻一跃,尖锐的兔牙就会撕开上面的血肉,然后整个身体沐浴在青年温热的鲜血里。

就像那个雪天,拿刀的男孩蜷缩在满是血红色的大雪里活了下来。

看着青年流出血的嫣红指尖,楚狂人莫名觉得很渴。

他红如宝石的眼睛颜色逐渐加深为血红,直勾勾盯着那在眼前晃着的青色血管。

有力的后腿随时准备一蹬——

忽然头上凉凉的,然后因为刚才拉扯着血红有裂口的兔子耳朵舒服不少。

楚狂人这才发现,青年的修长手指灵活的在兔耳朵上按摩。

那手指没有什么肉,兔耳朵几乎有些硌得慌。但是由于青年的手是凉的,所以火辣辣的伤处很舒服。

兔子的身体下意识乖巧的往青年手指凑了凑,用有些湿的鼻尖蹭蹭青年的手心。

是淡淡的雪松味,还混着来自指尖的一点血味。

蹭了会儿忽然发现不对,又神色难辨的将头收了回去。

算了,总有机会的。

“怎么忽然打算养他了?”

灰衣道人抬眼漫不经心问道。

他想到了很多答案,可以是告诫他不想造成杀孽、可以是想要送给师弟师妹、也可以是许许多多别的原因,却不想青年这样认真回答——

“徒儿只是讨厌鲜血。”青年神色淡淡,不卑不亢道“您如果真要杀兔子,火烤也好、水煮也好——把兔子从空中扔下去,见了血,总是有点恶心的。”

“而且,高空抛兔,砸到别的弟子就不好了。”

灰衣道人露出一丝困惑。

他的大弟子、昆仑首席苏城,他是越发看不懂。

说是善良,可却残忍的表示你可把兔子拿火烤、那水煮。

说是残忍,可却不但救下楚狂人,还关怀起万一砸到了人就不好了。

角度很清奇,思路很诡异。

至于那句“讨厌血”,则被道人当做是苏城的托辞。

灰衣道人认真思索一下,觉得青年第二个理由似乎有些道理,也就失了想杀楚狂人的兴致。

他无所事事的起身,负手看着山巅下的景色,忽是开口道“退下吧,两天后将重新举办今年被魔修扰乱的宗门大比。”

“宗门最近倒是有了很好的苗子,他们应该有一个□□往上面爬——把上面尸位素餐的人踢下去。”

青年怀里的兔子的耳朵动了动。

昆仑宗主这是什么意思?就差直接说出来“你不行就赶紧换人做首席”了。

楚狂人抬头看了看苏城,可青年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在崖边上的灰衣道人面色平淡,微微抬首看向蓝天,透明如琉璃的瞳孔像蛇一般危险竖起。

他当然知道,楚狂人留下一步暗招,将生命与剑冢封印相连。

一旦楚狂人身死,剑冢的封印立刻会解除,里面的剑将会暴动伤人,外加上魔修奸细趁乱里应外合,那昆仑危也。

可现在到少了很多顾虑——比如说,宋缺的本子里明确记载了那些人是魔修奸细,只要适当时机除掉他们就是了。

现在不对那些奸细下手,其一是为了通过他们给魔修们传递一些假消息混淆视听,其二……

也是为了试探苏城。

一旦苏城开始接触那□□细,那他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直接废了苏城首席之位——也有了足够的理由,杀掉他。

俗称,钓鱼执法。

接着,道人忽是回首给了苏城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小城,这次不要让为师失望。”

抱着兔子的病弱青年似乎没有听懂道人的话语下的阴险心思,只是低头看不见此时神色。他低眉恭敬道“尊宗主令,定不负宗主期望。”

*

跳下琼顶的苏城抱着兔子,慢悠悠在主峰上散步。

而系统一路上忍不住开口问道

[真奇怪——你为什么肯定他不会杀你?]

苏城摸兔头的手一顿,垂下眼帘掩住里面的情绪

[不是不会杀,只是现在不会杀而已。]

昆仑仙不会因为一句冒犯的话就杀了自己的弟子——若是能被一句话挑起强烈的情绪,那这么多年的宗主是白当了。

人老成精,像是昆仑仙这样不知活过多少岁月的修士……

苏城总结一下,这是个有能力、冷静的像是怪物一样的家伙,怎样警戒都不为过。

昆仑仙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合适的、杀掉首席的机会。

想起剑上那彻骨的寒意,苏城毫不怀疑昆仑仙对他的杀心,哪怕对方这杀心只存在于那一刻。

可单单是言语上的冒犯,真的会让冷心冷情的昆仑仙产生这样大的杀心?

这一点苏城很是不解,把疑问压在心底,他开始思索起昆仑仙安排的任务。

两天。

真会给人出难题,让徒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安排好这样大的盛会——自己倒是心安理得的在摸鱼。

简直比老板让员工三天内不眠不休完成十个不同方案还丧心病狂。

就算真的在两天内仓促安排好新一轮的宗门大比,未免会出大大小小的乱子。

摆明就是故意让自己出丑。

苏城缓缓揉着怀里的兔兔,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青年先是困惑,而后又觉得这件事根本不可能完成而惆怅,最后他又蓦地释然起来。

既然这事情根本不可能完成……

那还费力做它干什么呢?!

只要自己在两天内完成“撒着欢捅了昆仑仙一剑”这个剧情,就可以不管什么宗门大比,跳槽去魔修那里做快乐城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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