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是一头扎向死神怀抱,还要螺旋爆炸那种。

在苏城最开始小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系统就惊得差点乱码。

[你疯了?你居然骂此方世界的战力天花板斗鸡眼?!这个真的会死的小老弟儿!你现在的积分可不够复活!!!]

[昆仑仙貌似没听清——听哥一句劝,别皮了,老老实实换个话题打岔过去,或者换句话敷衍他。]

苏城沉默着,也不理它,最后悠悠回应道[他不会杀某——至少现在不会。]

系统暗自松了一口气,以为苏城是听了劝告,结果事实告诉它——

真的猛士,就敢于直面淋漓鲜血。

苏城面对天下最厉害的修士,在人家耳边吼出来一句“师尊你斗鸡眼”。

在苏城脑子里的系统如果是生命体,此时一定是被刺激的嘎一下子抽过去。

现在的状况也不算怎么好,整个系统崩溃的连内部数据都蹦出来了。

舒坦了。

骂完这一句后,苏城顿时神清气爽,觉得大半夜被楚狂人叫起来睡不了觉、大清早被昆仑仙叫过去商谈的憋屈全部一扫而空。

什么起床气都没了,真好,浑身上下被琼顶的风吹的凉哇哇的。

[……]

[能不凉哇哇的吗?昆仑仙的剑都拔出半寸来了!]

缓过神来的苏城定睛一看,果然眼前的灰衣道人神色虽是淡淡,可右手已经把腰间的剑拔出半寸。

道人的剑带着内敛的杀气——恐怕道人是第一次被人愚弄成这个样子。

昆仑仙的剑就名昆仑。

深藏鞘中,鲜有出鞘的时候。

而如今,却已出鞘半寸,剑身闪着寒芒,结着冰霜。

青年却像没感受到杀意般疑惑道“师尊教导徒儿诚实待人,难道徒儿说错了什么?”而后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惶恐作揖道“是徒儿越举了。”

见青年示弱,灰衣道人又恢复了冷静。

事实上,修无情道的人感情一向淡淡,很少因为言语上的冒犯暴怒。

之所以会动了杀意——

与青年的冒犯话语没有任何关系。

而是因为,青年的一举一动现在逐渐无法被预料。

昆仑仙手中的木偶,如今挣脱开绑在关节的线,从一眼就可以看透的孩子成长为一潭看不到底的深水。

以前昆仑仙虽然知道了青年会杀他,但出于认为青年是可控因素,所以迟迟没有动手。

可自从青年因为碎剑新选了眉山远黛为剑,苏城本身就从“可控因素”转换为可能真会做出本子上事情的“不可控因素”——杀心遂起。

而在刚才的试探中,“不可控”与“不可预料”的对话促使昆仑仙杀意爆发至极点。

可苏城不光是自己的弟子,也还是昆仑首席。

自己身为昆仑宗主,不能无故把青年杀死——而且如果真的杀死还没犯过大错的苏城,恐怕自己也会生心魔。

思及此,灰衣道人面不改色的把昆仑剑收了回去。揉揉自己的脸颊,试着眨巴眨巴眼睛调整眼仁方向,而后认真问道“现在还斗鸡眼吗?”

不愧是修无情道的,果然么得感情,自己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反而是怀里的兔子,很有灵性的以头抢灰衣道人臂尔,几乎是要笑抽过去了。

青年乖顺的摇摇头,示意道人他已经恢复正常了。

忽然,道人将怀里抽了疯的兔子往苏城那边推了推“你要不要养这兔子?”

养兔子?苏城下意识感到很抗拒。自己已经养了一只狗、一只羊、一只鹅,现在还要他养一只真正的兔子。

也不是很想开苏式农家乐。

而且……这傻兔子看起来就很不聪明的压子,小腿一蹬一蹬,像是得了羊癫疯。

看起来不大适合做麻辣兔头。

苏城惋惜的把目光从那只兔兔的脑袋上艰难移开,吃了傻兔子的脑袋,估计自己也会变傻。

做不了麻辣兔头的兔兔没有任何兔生价值。

瞥见苏城眼里的打量与抗拒,灰衣道人点点头道“好,既然你不要,那他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楚狂人:?!

他似乎意识到了道人之前说的“老朽不养废物”的意思——这是道人给他的最后一次刺杀机会。

如果苏城救下他,同意收下他做宠物,那楚狂人就可以活下来,在平时相处中去刺杀苏城。

反之,就是一个死字。

刺客的生死,居然就在猎物的一念之间。

何其荒唐。

灰衣道人说到做到,当即把拎着楚狂人的脖子缓步走向崖边。

楚狂人原本是有恃无恐,后转为又惊又惧,疯狂挣扎着,低头往下看去——就见下面深不见底,只能看见云雾缭绕,浓厚的包围着山。

灰衣道人的手并不是很稳,左摇一下,右晃一下,来来回回似乎随时准备把手里的兔子扔出去。

像是操纵提线木偶的傀儡师,冷情的上演着一场偶戏。

也许下一秒,自己就会“嗖——”的一声从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地上开出血花来。

这样的未知才更让人恐惧,楚狂人的肾上腺素飙升,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起来,也分不清是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对死亡的兴奋更多些。

那一刻,尤其喜欢看同门相残戏码的刺客终于意识到了那些死在他刀下的人是何等心情。

玩弄人心的刺客被人扼住咽喉,脚底就是万丈深渊。

如果楚狂人现在是人型,恐怕一张俏脸此时会因为呼吸不畅憋的通红,而现在他的口中已经满是浓重的血腥味,好像随时就会吐出一口心头血。

他几乎是从嗓子里硬生生憋出来的微弱声音骂出来“昆仑……”

话音未落,灰衣道人似是残忍、似是不解般歪了歪头,一双透明的琉璃眼平静的盯着挣扎的兔子。

熟悉道人的人会知道,他在不满。

不满楚狂人连兔子都做不好。

凶险瞬生。

本来整只手都在扼住兔子的短脖颈,现在猛的松开后三指——现在只剩下大拇指和食指极松的握着楚狂人,可这样松的力度根本无法提供阻止下降的摩擦力。

楚狂人在下滑,似乎下一刻就会从高处掉落碎个稀巴烂。

事实上,他的头已经慢慢开始从道人松开的手指中滑下去,还可以感受到脸颊上那茧子在上面划过的硬感。

道人还在等,等苏城一个答案。

在生死边缘,楚狂人想了很多,想的画面也很乱、很杂。

最初的时候,他似乎是被那个温柔的女人起名为楚逍遥。

好像也有过许多快乐天真的时候?不太记得了。

结果有一天却告诉他,他的父亲是魔尊。

是一个极冷极冷的雪天,小小的他和垂死的母亲被村里的人流放到大雪纷飞的雪山。

母亲递给他了一把小刀,吩咐他等她死了,就用这刀划开她的皮肤,靠着那血活下去。

血是世上最温暖的东西。

浇在身上是暖的、喝在肚子里是热的,像是和母亲血液交融,能让人坚持着走下去,活下去。

漫天的雪,满地的红。

男孩像是醉了,满脸都是红晕,沉醉的卧在血红色的雪地上。从高空望去,那血浸染的雪地则正好是一颗心的形状,瘦小的男孩蜷缩在心的中央,像是蜷缩在母亲怀里。

被父亲的人发现的时候,母亲已经硬邦邦成了冰块,只有楚逍遥活了下来。

他被接回了另一个冷冰冰带着恶意的家。

兄弟姐妹养蛊般的自相残杀,信任的朋友反手一剑,那个总是冷心冷情的前尊主父亲高高在上的冷漠眼神——无形中杀死了懦弱善良的楚逍遥,剩下的躯壳就是乖张残忍的楚狂人。

据说,人死前是会放映自己的一生的,又称为“回马灯”。

楚狂人的脑子里的画面越发杂乱无章。

有他拿着母亲死前留给他的小刀,用它刺入母亲僵硬身体的画面。

有他在夜里一刀了结年迈的前魔尊父亲,最后坐在宝座上万万人之上的画面。

有他出入华灯之下,把前魔尊留下的暗棋一个一个刺杀,顺便玩弄人心、玩了一场又一场血腥残忍的“游戏”的画面。

有他成为魔尊后带兵打上昆仑,却被昆仑仙镇压于剑冢足足十年的画面。

浑身越发感到冷意。

楚狂人在心中自嘲,这也算恶有恶报?他无药可救,现在还想着要血洗昆仑。

昆仑仙绝对不会想到,他眼中的蝼蚁会在这十年把稳固剑冢的符咒联系己身。

只要他死,剑冢的剑会立刻陷入暴动——而自己留下的最后一步暗棋奸细就会出手让整个昆仑为他陪葬。

良久等不到青年的话语,不耐烦的道人彻底将两指分开,任由手中的兔子坠下。

死亡,原来是一种极为无力的感觉,也是一种……

分外解脱的感觉。

自己像是一个轻飘飘的泡泡在上方下坠,且速度不断的在变快,浑身的血似乎都因此涌上大脑。

风如利刃,割的脸颊生疼,可自己的脑子却像是被无数东西包围住,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只能安静等待着最后死亡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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