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亲王看着谢幼卿,深深地道:“你这遗命送来得及时,本王与先帝是同胞手足,棣萼情联,不敢辜负先帝的托付,但兹事体大,尚有斟酌的地方,本王需再筹划一两日。”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大家都已经心中有数了,尤其是谢幼卿知道他这几天都与太后有在秘密联络,商谋大计,他若选择反戈到先帝这边,那么太后那边的必然要有应对之策,才能先声夺人,平稳渡过,否则一个不慎,极有可能两败俱伤。

谢幼卿道:“首辅尚任那边已经给幼卿下了请帖,幼卿这两日会过去拜访,王爷若信得过幼卿,首辅这边,幼卿会向他提议王爷辅政之策,尽一己之力,说动他公忠体国,与王爷一同匡襄政务,同心辅佐幼主。”

弘亲王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灼灼,“若事能成功,子溶你是功臣。”

谢幼卿淡淡一笑,“拥护王爷,不单只是先帝所托,更是顺势而为。”

弘亲王哈哈笑了几声,给曹文阑和宴颙递了递眼色,“子溶这么卖本王的面子,本王就当你是自己人了,来,今晚我们好好喝几杯,定要不醉不归。”

于是四人坐到紫檀圆桌上,无主客之分,也不必谦让,举杯把盏,觥筹交错,谈起京中风物,作诗连句,甚为欢快。

谈起读书作文章,弘亲王赞赏之情溢于言表:“你会试作的时文《管仲一匡天下论》,在士林中极为称道,本王亦看过了,作法十分高明,以古文、时文二合为一,有古文的雄健之气,议论直追唐宋八大家,辞意通达,清真雅正,可谓是开风气之先,当得起制艺的楷模。”

谢幼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制艺之文,题目全出自于一部《四书》,而幼卿酷爱读书,经史子集无所不读,胸中藏书万卷,则义理自通,机法灵便,上自国计民生,下至人情风俗,凡所欲言,皆手到擒来,不拘于八股。”

弘亲王双眸放出异彩,“制艺文章作得好,那么其余一概也就通了,难怪子溶诗词赋曲戏文,样样精妙。”

曹文阑想起龙文书局刻录谢幼卿所撰写的那几本书,顿时头皮发麻,连连道:“不止,子溶学识无所不通,天文、音律、兵法、算数、岐黄……吾辈真是再活几世也不及子溶一年所学。”

谢幼卿不过微微一笑而已,眉梢眼角光彩飞扬,论起读书写文章,他自负天下第一,连王爷的恭维他也不客气地照单全收了。

坐在谢幼卿旁边的宴颙却是听得如坐针毡,怎有人恐怖如斯,且不作一点谦逊,还考不考虑他这种在读书上资质平平之人的感受了?

宴颙是弘亲王的幼子,年方二十三,比谢幼卿大了二岁,本朝宗室子弟可参加科考,弘亲王贵为实权亲王,却非常重视子孙教育,要他们读书进取,长子将来袭王爵,幼子则走科考之路,宴颙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读书,如今还只是个监生,听谢幼卿说作时文好像随手就能写一样,他真是怀疑人生了,作八股难得跟写天书一样,他跟老师学了五六年连一个“完篇”都没作出来。

弘亲王果然回过头来别有意味地盯了他一眼,意思是看看人家,宴颙愈加自惭形秽了。

酒过半旬,弘亲王半眯着醉眼,忽然将头偏向谢幼卿耳边,问道:“子溶啊,你可有心仪之女子?”

谢幼卿微微垂着头,清亮的星眸饧起,轻轻吐了一口酒气,佯装着五六分醉意道:“幼卿阅过许多女子,但瞧得上眼的却是没有一个。”

弘亲王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笑了几声道:“想来子溶眼界颇高,本王府上蓄有绝色女子,你若有喜欢的,随意可挑。”

有那么一瞬,谢幼卿没说话,顿了一会,才说道:“多谢王爷美意,幼卿幼时跟随老师读书,常有些虑念,不能专一,老师说,无欲是静,要将一切声色、利益、嗜好,都能扫除廓清,这是做学问的功夫,幼卿想做更高的学问,却还未完全参透尽心知性之理,所以对于美人,幼卿的心里,尚无念想。”

弘亲王听得低头品咂了一会,本就有些醉了脑袋发蒙,过了好一会,才露出一丝恍然的神情,“子溶果然师承圣学,明心见性,既然子溶不爱美人,那本王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这一场宴会直到二更时分才散,弘亲王亲自送谢幼卿到二门外。

谢幼卿走出王府,银亮的月光泻落在他的身上,皎然若雪,狭长上扬的眼角银光流转,带了几分魅惑的妖冶,仿佛看一眼,便要吸人魂魄。

谢幼卿正欲上马车,却见马车边闪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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