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慢慢沸起来,咕噜咕噜响着,秦大掀起盖子,豆腐干长久在炉灶上熏出来的香气,混着米饭的甜,顿时冲进她大脑里,惹出她的馋虫。

她肚子跟着水泡咕噜噜叫起来,响了会儿,大概知道没得吃,很快就消停下去。她用勺子打着转儿拨,散开的米粒飞起来,又沉下去。秦大没敢尝味儿,怕尝完等下吃不下饼,皱起鼻子嗅,分辨着火候。

米是新糯,她爱吃糯的,去年多种了半亩糯米,过年时打了点糕,剩下的预备留着今年慢慢吃,这下就去掉一筒。秦大有点儿心疼,可想到客房里的姑娘人生地不熟,说话也不像本地口音,不知道从哪里流落来的——落难或是逃嫁,这世道不论如何,女子到底是难为,幸好碰上她,若是敲了别人的门,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她叹气,又去掀锅盖,水大概是有点多了,米汤已经泛出乳白,粥却没稠起来,秦大拿了自己的碗,舀出一碗米汤,拨拨汤,有些糯米已经爆出了花,鼓着肚子飞上来,白得可爱。

秦大从灶边的筐里掏出饼,就着米汤吃。

经常在外面野的猫不知什么时候从烟囱里溜出来,沾得满身烟灰,把秦大当成毛巾,往她身上蹭。

家里不闹老鼠,多靠这只白猫,秦大从案板旁边摸了个有缺的破碗,将米汤吹得凉凉的,给它倒了半碗。

一人一猫蹲在灶边吃东西,大黄时不时冲着过路人嚷嚷两声,灶里不需加柴,就着剩下的余温,将粥慢慢煨好。那咕噜噜的声音很是响了一阵,后来渐渐弱下去,秦大用水冲干净碗,去揭盖子。

粥已经煮得很稠了,勺子拨进去,米粒已经化成一片,早已看不清分界,中间夹着豆腐干的金黄外皮,闻着有股淡淡的肉味儿——大抵是她过年煮的那些骨头汤渗进去的。

猫咪闻着味就上来,伸出爪子想往锅里掏,被秦大一巴掌把爪子下去,喵呜嚷几声,灶台烫脚,又跑走了。

她将粥倒在另一个白瓷碗里,翻出个瓷勺放进去,布巾叠几叠,将小砂锅搁上去,单手托起来。

做农活的力气怎可能小,她一点也不觉得装了东西的砂锅重,脚下走得稳稳当当,到客房门口,又觉得还是要讲些规矩,没进去,用脚踢踢门框,发出些响声。

“姑娘,我能进来吗?”

屋子里响起些声音,柳舒像是趿拉着鞋站起来,一会儿就回她:“诶。”

秦大用脚推开门,将粥和砂锅都放在桌子上。药汤已经喝完了,包蔗糖的玉米叶上干干净净,柳舒有些不好意思,捏着手指站在桌子边。

“粥,你吃点吧,家里没什么好东西。”

听她这样说,柳舒忙摆手。

“蒙恩公相救已经是千恩万谢了,怎么敢挑剔,倒是我太叨扰了。”

秦大听不懂“叨扰”什么意思,只觉得她说话像老秀才,果然是书香人家里的千金,她不敢多说话,“嗯”一声,转身出去。

柳舒拿不准她脾性,见秦大久没回来,战战兢兢在矮凳上坐下,搅着稠粥,慢慢吃着,她嘴里没什么味儿,权当充饥,吃不出好坏,只知道闻着香,想来不会太差,之后要往哪里走,她心里也没个定数,这会儿和个陌生男子同处一室,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秦大过会儿就回过来,腰上别个竹筒,里面插着掌宽的柴刀,她将盘子里的白饼和一些咸菜放在桌子上,指指外边。

“我要下田,你晚上吃这些吧,”大黄在外面叫了声,秦大看出去,“记得上门闩,狗会看家的。”

柳舒有些不明就里,但也点点头。

“灶上有热水,你要是想洗脸,就用那个水。”

秦大说完,瞧着天色,匆匆走了出去。

饼子硬,又厚实,柳舒半睡半醒,迷迷糊糊记得天黑得锁门,大黄狗今天没出去,就趴在鸡棚边。

她出了半身汗,想去找点水洗漱,记得秦大说了在厨房,沿着门去看,只一间里冒着热气。

大锅盖重得她抬不动,两只手才拉开一条缝,又见小炉子边放着个药壶,盖子上挂着块布条,用炭灰歪歪扭扭写着个“药”字。

药还是热的,柳舒回房间拿过碗来盛,喝完,想起自己房里的砂锅里还剩下半锅粥,也不知救她的人夜里吃的什么。这房子里处处显出只有一个人居住的模样,柳舒想着自己被换的衣服,心情有些复杂,可人好歹救她一命,她实在不能多加苛责——邻近的人来帮忙,也不无可能。

她不通农事,不知道秦大什么时候忙完回来,只想着自己一定要好好谢过,今天才能心安。

左等右等,到月上中天,大黄都趴在门口睡着,她也昏昏沉沉不得不躺进被窝里,大门都不曾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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