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好、安好的很。”温止言弯唇笑起来,他拍了拍谢枕石的肩,抬手请他坐下。

可是转头再面向温流萤时,已然变成了严肃脸色,低声轻斥:“你瞧瞧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还不回去换身衣裳再来见客。”

他没想到自家姑娘敢独个儿来见外客,更没想到是以这番模样来见,可是当着外人的面,有些话不便多说,只能强压着怒火。

温流萤知道她爹不喜在外人跟前动火,能这样便是真的生气了,她心里也有怨气,可是敢怒不敢言,只能行礼之后悻悻离去。

临了时还剜了谢枕石一眼,不过那一眼不是硬刀子,倒像是软剑。

谢枕石看出父女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面面俱到的劝慰:“今日雨大,温姑娘从外头回来,身上沾些雨水在所难免,况且咱们都是一家人,没有那么多忌讳,世叔何至为这点儿小事生气。”

温止言摇头叹气,颇有感慨:“我这女儿,自小被娇养纵容,愈发没有规矩,亏得你还要为她说话开脱。”

她的心思,当爹的何尝不知道,只怕趁着他不在时提前回来,是打着别的主意。

“我瞧着温姑娘倒是率真直白。”谢枕石口不对心,但面上却表现的极为真挚。

他的目光在温止言身上扫过,望着眼前人两鬓斑白的老态,愈发觉得母亲和兄长的顾忌,简直是无中生有。

“率真直白?”温止言重复一遍他的评价,突而抚掌大笑,满脸皱纹皆聚成一团,又问候过几句,这才说起正事来。

所谓的正事,不过是寒暄一番,谈谈两家过去的情谊,再问问各自这些年的现状。

温家这边无甚变化,布匹营生做的风生水起,江南温家的名号传的极远,连带着京城里对商户向来不屑的达官显贵,每每提起温家,也要老老实实的称一句“那可是个活财神”。

谢家这边却变故颇多,但谢枕石不欲多言,寥寥几句便揭过这一页,同他谈起江南多雨的潮湿来。

温止言听得连连点头,又不着声色的留人,“弥山啊,好不容易到了江南,你可得在这儿多留些日子才是,起码仔细看看江南,可不只有雨景。”

初听旁人叫他弥山,谢枕石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愣怔须臾之后,方有些不自在的回应:“那是自然,只是不免要叨扰世叔了。”

来之前,他便知道要带温家小姐回京城并非易事,幸而早已做好打算,这会儿听见温止言的话,倒不意外。

“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到时候让流萤带你好生逛逛,也算不枉此行。”温止言连忙摆手,衰老的脸上是和善的笑容。

谢枕石也跟着他笑,眉眼都弯成秋月的弧度,“那敢情好,早知江南佳景无时,我这回也能大饱眼福了。”

翻来覆去的客套话,说得人牙酸口涩,谢枕石端起茶盏呷了口茶水,仍觉得口舌难受。

所幸这场谈话并未持续太久,毕竟该在的人压根不在这儿,况且他因为害怕话多必失,交谈中只言片语。

借着唤人倒茶的功夫,温止言命下人叫温流萤赶紧来见客,但这一叫才知道,她以有事的名义,早已不管不顾的出了门。

温止言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又实在没法,只得调转话头,问他打算住在何处,问完又说住在别的地方不方便,不如直接来家里,也好有个照应。

谢枕石心中有别的打算,又生怕接触多了反而容易弄巧成拙,只以两家并未真正结亲,他住进温府对温家名声不利之名,开口婉拒。

这样的思虑,当真是周全的很,温止言因此对他愈发满意,直到将人送出门,还在笑着称赞。

谢枕石自认来温家的第一次拜见天衣无缝,心中不由又增加了几分胜算。

可是周安却一直心惊胆战,总怕出现什么未觉出的纰漏,又怕温流萤今日的种种表现,是对这桩亲事不满意。

他偷偷瞄一眼谢枕石的脸色,没瞧见什么怒气,方问道:“少爷,你说温家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一开始就满身污泥浊水的来见您,后来干脆连面儿都不露了。”

谢枕石回头瞥一眼温府大门,语气淡淡:“管她是什么意思,左右那小南蛮子……”

他话还没说完,便猝然止了口。

周安诧异抬头,见他突然停下脚步,面目不善的望向远处,周安心中不解,顺着他的目光去瞧。

长街尽头正站着一男一女两人,同撑一把旧黄的油纸伞,绵绵密密的雨丝顺着伞面而下,依伞骨延伸的方向形成一道道细流,又噼里啪啦的砸到地上。

伞下的女郎笑涡轻绽,将手中的信笺塞到对面的男子手中,男子满面愁容,作势便要立即打开信笺,却被女郎伸手拦住。

女郎半偏着头,不知同男子说了什么,使得他立即转愁为喜,冲她冁然而笑,随后两人对视起来,旁若无人的肆意。

好一个送眼流眉的多情景象,因为隔着朦胧雨幕,更添旖旎之意。

只是那姑娘不是旁人,正是早已出门的温流萤。

“这……”周安揉了揉眼,心里咯噔一声,斟酌再三也没想出来该说什么。

谢枕石眸光一转,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冷哼着讥讽:“呵,还是个水性杨花的小南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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