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红砖墙下,日光贴住陈宴的肩膀,潮湿的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滚落进衣领中,融入棉质衣料中又散开,洇出一片水渍。
她毫不在意。
水龙头开到了最大,水声稀里哗啦的。
陈宴趴在池子边,正在洗脸。
连脖子上都有甜腻的液体,冲一遍水,鼻息之间依旧是果汁的味道,冲淡了,没那么难闻,尚且可以忍受。
陈宴撩起一捧水,从额头淋下去。
湿透的衣领贴在皮肤上,能瞧见深凹的锁骨,肩胛骨线条流畅漂亮,仿佛能刺破皮肤戳出来。
许静生垂眼,默不作声地看着。
日头之下,他突然觉得眼前的陈宴,很像一把骨头,通体都是棱角和锋芒,但因柔软的肉|体|和白皙的皮肤包裹着,所以旁人一眼看过去,总会被迷惑,误认为她像外表一样柔软和温和。
其实她不是。
陈宴洗完了脸,察觉到身后的视线,仰头,拢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她眼底浮着碎光,毫不客气地冲着许静生一伸手:“纸巾。”
许静生递过去。
陈宴接过,擦干净了脸上和脖颈上的水珠。
许静生也没再说话,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在看陈宴,又好像没有。
余光里,陈宴看见他低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
陈宴以为他要抽烟,结果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糖。
透明的包装纸,里头裹着圆滚滚的一粒。薄荷味的糖果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像小时候玩过的弹珠一样,既不是白色,也不是绿色,而是靛青色。
陈宴看见了,想起那个雨雾蔼蔼的夜晚。
她说:“上次事后你也扔给我这么一个。”
那边,许静生的身形明显顿了一下:“别乱说话。”
陈宴笑了:“我什么也没说,是你思想有点不健康。”
许静生不说话,他在轻轻嚼着薄荷糖。
陈宴对着他伸了伸手:“给我一个,我也想吃。”
许静生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扔给她。
陈宴拿起包装纸,在手里看了看。跟上次那块一样,品牌叫“喜帖街”,小牌子,云县当地产的,也算是挺古老的牌子,走自产自销的路子,基本上只在云县贩卖,现在市面上轻易见不着了。
这名字原本是红港岛湾仔区的印刷品制作及门市集中地,尤以印刷喜帖著名。幸好现在海的另一边还没人告侵权,能让制糖厂侥幸沿用至今。
陈宴撕开包装,将薄荷糖含进嘴里,那味道又甜又涩,沁人心脾。
她看向面前的许静生。许静生站在日光之下,一张漂亮至极的脸上尽是清冷和漫不经心的表情,他的皮肤很凉,像冰一样,连眼神都是无情无欲。
好像这人世间与他无任何干系。
陈宴嘴角勾起一个笑,她盯着许静生看了几秒,往台子下走了两步。
许静生说:“马上放学了,直接回教室吧?”
陈宴没答话,她的身体忽然凑近,略一仰头,嘴唇几乎要碰上他的。
她的头发还没干,湿漉漉地垂在肩膀上,也垂落到许静生的皮肤上,有些难耐的痒意。
似有若无。
许静生看清了陈宴的眼睛,她的眼睛像她的长发一样,黑得瘆人。
像结了冰的湖面,表面上静谧无澜,底下却涌动着暗潮。
陈宴的手指带着些微凉的湿意,贴近后却能感受到皮肤下的温热与柔软。
她的手轻轻地覆上许静生的脸,气息像春天的风一样拂过了他的嘴唇。
许静生微怔,当陈宴的嘴唇压下来的时候,他几乎以为她要吻他。
然而,下一秒,陈宴停住了。
她看着许静生的眼睛,吐了吐舌头,薄荷糖融化成一个小小的颗粒,挂在她的湿漉漉的舌尖上。
她说:“哇,有点辣了,你是怎么把它吃完的?”
说完,她收回所有的动作,退后了一步,嘴角流露出笑意。
许静生想,她刚才绝对是故意的。
许静生没动,日头之下,只余一片沉寂。
陈宴的发梢还是湿漉漉的,水珠正在安静地从她的肩头滴落。
一滴,两滴,三滴……连成一串,让许静生想起被她撞破的,那个潮湿而缠绵的雨夜。
许静生问:“上次为什么怕我?”
没料到他会突然提问,陈宴表情一愣,很快泰然自若地答:“你也拍了我,我们扯平了。”
听到这么理直气壮的回答,许静生怔了一下,他不得不强调:“是你先拍的我。”
陈宴反问:“那你为什么要和女朋友在公共场所接吻?”
“……不是女朋友。”
“哦,懂了,是炮友。”
“炮友是什么?”
许静生的表情,浮现出一抹呆滞,转瞬即逝。
“类似一夜情?”陈宴想了想,不知该从何说起,斟酌着,“但是,要更复杂一点,更长久一点的,比朋友关系多了一些什么,大概是那种,为了满足生理需求,而发生肉|体关系的床伴?”
见许静生的脸上还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她问:“不是吗?”
“不是。”
“难道你们打的是素炮?”
“……你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词。”
陈宴不再追问,放弃似的摊了摊手,撩起自己的一捋头发,未干的水珠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干得也太慢了。她想,一会儿不会感冒吧?
那边的许静生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陈宴,你以前来过云县吗?”
陈宴抬眼,看向他。
许静生的皮肤很白很细,像上好的瓷釉,通体冰凉,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探究,好像有什么故事在他的身体中发出回响。
陈宴撒了个信手拈来的谎:“没有,从来没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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