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宴道过谢,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抗着衣服架子走回了305。
等到她狼吞虎咽地把饺子吃完了,才想起来怎么还给老太太盘子这个问题,又想实在是太困了,明天还也不迟。
洗漱完上了床,找到手机里那个头像是狗的,陈宴发了个消息过去:今天被狗啃了。
那边秒回:是哪位英雄除暴安良,行侠仗义?我要给英雄送狗粮!
陈宴:滚。
那边又问:找到打狂犬疫苗的地方了吗?
陈宴:没狗咬我,我说着玩的。
被愚弄的林翮和发了一个“发怒”的表情:你就诓我吧?玩弄我挺有意思的是吧?
陈宴躺在床上,看着发光的屏幕,想了想,在对话框里打出一句:如果爱你的人和杀死你的人是同一个人,你会选择爱她,还是选择杀死她?
那边秒回:你又犯病了吗?药带够了吗?
又噼里啪啦回复一长串:《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规定,故意杀人的,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看懂了吗?姑奶奶,现代社会,杀人是违法犯罪,别整天杀啊杀的,世界这么美好,你不要这么暴躁。
陈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林翮和: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陈宴:你现在在哪里?
林翮和:KTV包夜了。为了回你消息,刚被他们切了一首歌……
后面他再说了什么,陈宴没有看清,她抱着手机睡着了。
这次的梦里不再是那些滑腻黏稠的黑泥,陈宴梦见了桃树林,一大片一大片的,全是靡靡灼人的颜色。
树林中站着一个人,陈宴隔得远,却嗅到他身上的香气。
他与这片桃树林融为一体,仿佛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他身上的香气像开败了的桃花,极易让人沉迷进去。
经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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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许静生打着伞,静静地走在雨中。
伞是黑的,天也是黑的,茫茫夜色之中,他好像行走在水墨画之中,静谧无声。
他想起刚才自己拍下来的那个女生,第一次见面时,她染着醒目的脏橘色长发,画着夸张的妆容,虽然指使他去做这做那,但那个时候,她虽疲惫,却最友善,也最放松。
跟刚才的她截然不同。
他也不愿费那个心思去细想为何,人都喜欢掩藏自己的本性,释放自己的天性,活一天,算一天,没必要斤斤计较。
反正来人世一趟,最终都不过只是殊途同归罢了。
走过了四条街,绕进一个曲折的小巷,巷子里没有照明,要再往里走几步,再右拐进去,才有一个小小的灯牌,上头闪耀着“夜色”两个字,在暗夜里闪烁着昏暗暧昧的灯光。
云县为众人所知的一面,是贫苦潦倒,混乱落后,人口流失严重,旅游业式微,不明所以的提起,都是摇头叹息,避之不及。
而“夜色”之下,发生着许多不为人所知的故事。
这里离第二十二中也没有很远,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一面。
这是一间只在下午6点之后营业的PUB,老板是外地人,不常来,整个空间被装修成复古美式工业风,旧木与黑钢别出心裁地组建在一起,涂鸦随处可见。
站在门口,隔着门,便能听见颓靡奔放的音乐,轰隆作响,震耳欲聋。
外头雨雾朦胧,里面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酒精溢出的味道,镭射灯晃动着照射在舞池中摇摆、疯狂、沉沦的男男女女脸上,营造出醉生梦死的荒唐。
许静生收起了伞,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穿过舞池中疯狂晃动的人群,有人摇头晃脑时看了经过的他一眼,立刻恢复清醒,喊着帅哥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嘛,撒娇似的尾音被震耳的音乐声淹没,他只当没听清。
调酒师是他相熟的人,给他点头打招呼:“阿静,101号台给你留着。”
“多谢。”
他不多说些什么,走过去,坐在沙发里,冷眼看舞池中的颓废糜烂。
五颜六色的镭射灯从头顶交错着打下来,给他镀上一层暧昧的颜色,看上去好像会发光一样。
他坐在最好的位置,轻轻抬起眼。
桃花覆眼,睫毛虚阖,漆黑的眼珠像钻石一样散发着动人心魄的冷光。
他从来都只是慵懒地坐在这里等待,他不是那种会主动出击的猎手,他需要的只是静静地坐在这里,等着猎物自己上门。
安静,又省事。
不到一分钟,有人从舞池里走上来,左手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式香烟,从吧台里顺手点了一瓶洋酒,摇晃着走了过来。
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牛油果色紧身T恤配一袭纯白短裙,淡妆,刚才摇晃得太兴奋,额头上微微有汗,却难掩面容的姣好精致。
许静生身侧的座位陷了下去,女人跳过来挨着他坐下,裸露的大腿紧贴着他,态度亲昵,语调活泼。
“刚才人家在舞池里喊你,你怎么应都不应一声啦?”
她说话时自带一种娇嗔,是台式普通话。
女人见他不说话,将洋酒倒入桌上的酒杯中,递到他嘴边:“小帅哥,喝不喝嘛?”
许静生看她一眼,薄唇微微抿起,却并不打算伸手接过。
“真是个贪心的家伙,”女人笑着骂,却并不生气,“不过你长得好看,我就额外宽容你啦。”
她挨得更紧一些,胸前的柔软压在许静生的手臂上:“都是出来玩的,不要这么端着嘛,好不好啦?”
许静生偏头,纤长的睫毛仿佛蝴蝶的翅膀,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女人看怔,喉咙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我猜姐姐不大,姐姐要不要猜猜我多大?”
他的声音冷而淡,像薄荷一样微涩。
女人却觉得很甜。
微醺着靠到他的肩膀上,撒娇似的说道:“下个月姐姐我过完25岁的生日,就要奔三了啦,你呢,小帅哥你多大?姐姐可不动未成年人哦。”
他侧头,黑色耳钉泛着一丝冷光,发梢与女人的头发缠绕在一起,看上去温馨极了。
“上个月刚过完18岁的生日。”
女人愉悦地笑起来,像藤蔓一样攀上他的手臂。
“小帅哥你是当地人嘛?”
他点头。
“太好啦,我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你带我出去玩,好不好?”
许静生眨了眨眼,在女人的掌心写了个数字。
他指尖冰凉,像攥着一把冰一样。
女人了然地看他一眼,吻上他右耳黑色的耳钉,热气紊乱:“那就成交咯。”
他不抗拒,静静地承受着,嘴角浮现出惯常的微笑,只是眼底带冷,仿若不可窥测的冰山一角。
菩萨啊菩萨,请你大发慈悲,救救我。
我愚痴笨拙,堕落在地狱里无法挣脱,我快要死了。
菩萨啊菩萨,请您听听我的话,救救我吧,我虔诚祈求着您的保佑和赐福。
许静生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吧台上的老式时钟,时钟按部就班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它不会说话,也不会流泪。
11点了,“夜色”也该散场了。
如果他也能做一台时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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