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张臂顺势挟住两个孩子,继而纵身而起。
阿渺只觉得耳畔风声呼呼,人尚来不及反应呼救,就已经被不断的起跃和奔跑、摇晃得头晕目眩,整个身体被从腰部裹挟着,头垂向下,胃里也是异常难受。
行出好一会儿,速度终于渐缓。
那人停住脚步,将两个孩子扔到草地上,一只手在衣襟上拭了拭,嘟囔着:“小娃娃怎么一身湿衣服……”
阿渺大口喘着气,艰难爬起身来,借着林间微弱的月光,依稀瞧见劫持他们的人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头发和胡须都是乱蓬蓬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个老头。
乱发老头走到两个孩子面前,岔腿蹲下身,手搭在两侧膝盖上,姿态有些像只老猿猴,清了清喉咙,问道:
“我问你们,今天是不是有祈素教的人被抓进军营里了?”
陆澂这时也喘着气爬起来,不动声色地朝阿渺靠拢,把她挡在自己身后,反问道:
“你……你是祈素教……教的人?”
乱发老头一愣,继而学着陆澂说话的样子,“我……我呸!你才是祈素教……教的!”
他扯着陆澂的衣襟,将他拨攘到旁边,似是有些不耐烦,“你这个娃娃说话不利索。”伸手抓向后面的阿渺,“你来说!”
阿渺惊慌之下,下意识地偏头缩身,躲开了老头的触碰。
老头见状反倒起了兴致,目光炯炯地站直起身,再度抓向阿渺。
阿渺被逼得急了,禁不住惊叫了声:“别碰我!”
她躲避的动作,落在寻常人眼中,最多只觉得小女孩的姿态有几分仗着身形优势的灵活,可在毕生钻研武学的行家眼里,那一连串的后退、偏头、缩身,甚至是下意识的格挡,都自然流畅的犹如行云流水一般。
老头的眸光越发亮了,索性不再缠斗,径直提气纵身跃起,截住了阿渺的退路。
他一把拽起女孩的胳膊,手极快地沿着她的肩头向下、一路摸到了她脚踝的昆仑穴。
陆澂冲了过来,用力掰住老头的手,试图将阿渺从他的擒制下解救出来,“你放开她!”
老头此时神采熠熠,仿佛发现了什么极其惊喜之事,注意力始终集中在阿渺的身上,看也没看陆澂一眼,直接一手提拎着阿渺,一手化掌聚力推出,拍到了陆澂的胸口上,“闪开!”
陆澂被掌力震得向后飞出,跌落倒地,紧接着胸前气血翻涌,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阿渺惊叫了一声,大力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却被乱发老头钳制得更紧。
“果然!果然……是脉门自行闭气归谷!”
老头两眼放光地打量着阿渺,嘴里语无伦次地嘀咕着:“见招拆招的悟性和速度,天生的练武奇才……好,好!有了你,我还找那姓柳的小子作甚?”
说完,自顾自地乐了起来,一脸的笑逐颜开,“比那臭小子好!哈哈!”
他松开挣扎的阿渺,任由她奔至倒地的陆澂面前,然后跟了过去,缓缓在两个孩子旁边蹲下身来。
阿渺扶起陆澂,焦急唤道:“陆世子!陆世子!”
陆澂身体瘫软,没有回应。
阿渺扭过头,抬眼望向暗色中的乱发老头,竭力镇定住语气:“你打死了庆国公府的世子,整个玄武营的人都会来抓你!”
老头大咧咧地蹲在地上,丝毫不以为意,“什么功夫狮子的,我卞之晋谁都不怕!”
阿渺本还想威胁老头送自己回去,却不料对方连玄武营都不怕,一时言辞堵塞,不知该如何应对。
可这时,卞之晋的神色倒是和缓了几分,抬手抓了抓头顶的乱发,像是思索一瞬,然后调整了个稍微雅观点儿的姿势,挺直腰板,盘膝坐下。
他冲着阿渺招了招手。
“来,你过来,给我行个礼,叫声师兄。”
阿渺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卞之晋见阿渺迟迟没有反应,忍不住又催促了一遍,然后姿态傲娇地补充道:“咳!我其实,不咋喜欢女娃娃的,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看在你天资不错的份上,能让师父他老人家欢喜,我也就忍了。”
阿渺瞪着双眼,茫然而疑惑,“你是说……你要……做我的师兄?”
卞之晋“噢”了声,顶着花白乱发的脑袋昂得更高了些,咂了咂嘴,“你不用急着得意啊!要是你学得不好,我半途就杀了你,免得你将来有辱师门!”
阿渺脑中一片混乱,也弄不明白这疯疯癫癫的怪老头究竟想让她学什么,“那你……先带我去见一下我阿娘和哥哥。我哥哥受了伤,还在等我带人回去给他治病……”
“不行!”
卞之晋反倒是被阿渺的话提醒了,猛地跳将起来,“我师父也快死了!更等不了!我们马上就回去!”
说着,伸出大掌,拽住阿渺就想离开。
阿渺哪里肯走,“不要!”力气敌不过卞之晋,只得抱着陆澂的“尸体”不撒手,“我不能丢下他……”
卞之晋摸了摸陆澂的脖颈,见还活着,索性也懒得跟阿渺争辩,照着先前的姿势,一手挟起一个孩子,提起一口气就继续疾行起来。
阿渺又急又怕,自是不断扭动挣扎,可一日的惊吓流离、情绪大起大落,加之此刻人又饥又疲,哪里又挣得过武功极高的卞之晋?
她心里还惦记着萧劭的嘱托,又想到已经饱受惊吓、憔悴担忧的母亲,不由得悲惧交加,心底翻涌起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回去与亲人团聚的焦灼!
阿娘和五哥总说,她是皇朝的帝女,行事不能失了威严,需得让人敬畏,也不能太凶,否则便会失了人心……可刚才她对着几个士兵拿出威严的模样,似乎并不管用。
那她现在就不要再凶了,改对人客气有礼些,总行了吧?
阿渺憋住泪意,抑住情绪,仰头喊了声:
“师……师兄!”
卞之晋脚步一顿,“啊?”
“师兄,我饿了。”
阿渺睁着一双泪盈盈的眼睛,“我已经一天没用膳了,现在很饿很饿,师兄能不能给我些吃的?”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我饿死了,就见不到你师父了。”
卞之晋显然对阿渺的改口颇为受用,把两个孩子放到地上,伸手进衣襟里摸索了片刻,拿出半块干饼,递给阿渺:“拿去!”
阿渺看了眼,不肯接,“我不吃这个。”
“那你要吃啥?”
阿渺道:“我夜里喜欢吃九珍玉蓉糕,再配上顾渚紫笋。”
卞之晋一脸茫然,“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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