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还是昨晚的姿势,侧躺在床上,凌乱的长发铺满了软枕,被子盖住大半张脸,只一双乌黑的睫毛轻颤,扶烺走进他。
“本王叫人煮了薏仁粥,起来喝一点,好不好?”
阿竹就在一旁侍立着,扶烺接过他手中的温帕子,将瞿染姒从被子里抱起来,瘦弱的身子倚在怀里也没什么分量,“听他们说,你昨日滴水未进,跟本王生气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吃饱了再跟本王置气。”沾了水的帕子在他脸上轻拭,或许是在被子里闷的,瞿染姒两颊有些粉,看得扶烺心里一软,往他两颊亲了亲。
在他不屈不挠的折腾下,瞿染姒终于睁开了眼,只是空洞的看了看前方,没有看他的意思,“我不饿,王爷不用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本王陪自己夫郎怎么能算浪费时间。”
“我想回王府。”瞿染姒没头没尾冒出句话,扶烺想也没想就点了头,想回便回,总归已经知道了,继续住在这里也没有半点意义。
“现在就想回。”他又说道。
扶烺将帕子放下,“本王这就吩咐人来。”
听到他答应,瞿染姒复又闭了眼,任扶烺怎么在他耳边呢喃、嘀咕,也没再开口说半句话。
很快有人驾来马车,瞿染姒披了件白色鹅毛大氅,双眼暗淡,被侍者扶着走进马车,扶烺交代了庄子上的仆从几句,上前将人抱了起来。
“路上听到百姓议论什么,不要往心里去。”甫一进马车,扶烺就对他说道。
瞿染姒上了马车靠在一旁闭着眼,被扶烺扶着靠在他肩上,也乖乖不动,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
扶烺说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的,马车行到人声鼎沸的大街上,十个有九个都在议论澤玉坡之事,原因无他,今早宫里传出的消息,说是找到了一批被大雪深埋的将士,大约有一万人。
这些人都是靠近边缘被掩埋的,也是最容易被找到的,其他人被掩埋的位置太深,根本无法往里深入。
这也侧面证明了,瞿家军确实死在了这场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的阴谋下。
有将士的家人哭的肝肠寸断,整条街都处于压抑的气氛下,让人喘不过气来。
到达王府,扶烺将瞿染姒送到北苑,才发觉自己肩膀上一片深色的痕迹,摸上去冰凉湿濡,他来不及想别的,还有一堆事务等着他处理。
见他归来,蒋延霖跑了过去,脸色十分不好看。
瞿家军真的因为狗皇帝的昏庸葬身在了大雪中,他们白白错失了奉天命斩昏君的机会。
“王爷,下次不知要等到何时。”他们筹谋几年,就等这一刻,却白白错过,任谁都不甘心。
“再等等。”
“再等那皇帝狗贼怕是要起了疑心。”
“本王只有一次机会,当做好万全的准备。”若大事将成,他余生将用来补偿罪孽;若不幸身死,也要有人牢记追随,痛苦也罢,牵念也好,总归不要白白在这人世走一遭。
蒋延霖听他这么说,还有什么不懂的,王爷怕是早就动了情,还以为是执念呢。
“你家中可有妻妾?”
“啊?”蒋延霖被他问的有些讶然,“王爷怎么问起这个?”
扶烺语气有几分不自然,“她们生气时,你是如何哄人的?”
“……属下只有几个通房侍妾,她们依赖于属下才得以生存,哪敢同属下生气,平日不过撒娇耍闹,都不是真正生气,恐怕与正君不同……”
“罢了,你下去吧。”扶烺挥挥手,想来也不能拿正常人家的妻妾与瞿染姒比,寻常人家妻子可不会在枕头下藏刀,往自己丈夫身上捅。
回忆起来,扶烺还是会感叹他怎么娶了个如此烈的夫郎。
那时他们成婚一年多,瞿染姒刚小产不过月余,身子差着,皇帝赏了几个异域美人,说是垂怜瞿染姒一个人侍奉扶烺太过辛苦,扶烺早知瞿染姒与皇帝之间不清不楚,这下气得打翻了醋坛子,一气之下也想让瞿染姒尝尝滋味,干脆寻了个借口说是留宿在美人房里。
再过几日,到瞿染姒房里这人就不让碰了,扶烺禁锢着人强要了一次,夜里迷迷糊糊听到几声磨牙声,还取笑他那口小嫩牙别磨碎了,然后就坦然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就是被胸口的刺痛惊醒的了。
他眼中人畜无害的夫郎拿着刀子插在他胸口,一张白净的小脸溅满血迹,看他醒过来才知道后怕,抱着腿躲到角落哭。
回忆起往事,扶烺情不自禁笑起来,那时的瞿染姒可爱得紧,做了这般大逆不道的事,他竟也被迷惑,就这样替他瞒了过去,对外只说自己练剑时不小心伤到了。
只是如今,他再也不会露出这样生动的一面了,连每日与他说话的语调都在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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