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余外头朔风呜呜之声,月影做媒,与树梢缠绕不休。

李云辞于床榻之上辗转,遂缓缓探向内襟,拿出了一个香囊,借着窗外的月光,才见那香囊上头竟绣着一套乌金盔甲与一方画戟,上头竟还用朱线绣了好些血迹,却是栩栩如生。

修长的二指在香囊的花样上头微微摩挲,面上瞧着不过轻裘缓带最是自若不过了,可只他心里知晓,在初初见到这个香囊之时,心下骇然为几。

饶是眼下,万籁俱寂之刻,胸臆间亦全教汹涌澎湃的念头充斥着。

那朱线勾勒的,不仅是盔甲,还有他伫立不明的心意,渐渐有了轮廓,落在心房的一角,而后四散至四肢百骸……

这是他的盔甲,乌金打造,只一眼便能与旁人的盔甲区别开。

想来世上只一套,除了他再不会有旁人有了。

可他从不曾在她面前穿过,唯一一次落了她眼的,便是她刚来王府不久,乌木斯突袭的那回,她随众人在梁王府府门口迎他……

那时他分明见她眸中含泪,却教偏见蒙了心,只心底嗤笑她合该去唱戏……

如今白驹在目,教他心生愧怍,唯余卑陬失色之感,顼顼然而不自得。

屋内静得宛若针落,李云辞的咚咚心跳声于这黑夜之中便尤为明显。

“你可睡了?”

话音刚落,李云辞便又生出无端的懊恼来,他分明不知晓要与她说什么,便这般堂而皇之地冒犯于她。

可这样一个静谧的夜,却只有他一人辗转悱恻不得安宁,他心下微微不甘,便想唤一唤她……

若她已然睡去了最好,便只当是他一人于黑夜中的胡思乱想与情不自禁罢。

但若她还不曾睡着,他又要说与她什么?

只说先头是他误会于她,让她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这样没脸的话他委实说不出口……

不待李云辞百转千回地纠结完,墙角的床榻之上的动静便教李云辞心跳倏地窒住了,下意识连唿吸都放缓了。

贺瑶清原习惯朝内睡,李云辞亦没有吹熄了烛火后再与她聊天的习惯,故而闻言,便在厚实的被褥下头缓缓翻着身子,月光在被褥上拢了一层薄薄的银辉,便只见着那被褥一低又一拱,已然侧转过身来。

“还不曾睡着呢,怎么了?”声音软糯,面上还带着因着才刚隔壁动静而起的一层红晕不及褪去。

李云辞默了一默,唇瓣微张了半晌,才缓缓出声。

“无事,这几日你辛苦了,待回去了……”

待回去了,再不会误会于你了……

这头贺瑶清却被李云辞的骤然示好震得不轻,脑仁蓦得清醒了。

这李云辞分明是想向她道谢之意,这样的杆子不顺着爬,还待何时?

饶李云辞话不曾说完,贺瑶清却也不拿乔,连忙从被褥中半撑起身子,睡意全无。

“不辛苦的,莫说见外的话,日后说不定我也有事要您帮衬的呢。”

李云辞闻言,眉眼微抬,侧目向墙角望去,便见月光下那人内衫微松香肩半露,只目光澄澈真挚不曾参半点假。

“嗯,这是自然,你日后若有难言,皆可说与我……我定然应你。”说罢,竟还下意识地颔首,好似这样便能更郑重些。

只这些,黑暗中原都是瞧不见的。

那头贺瑶清已然喜不自胜,既得了李云辞的“保证”,日后想来便也不用这般畏首畏尾,待时机成熟,便合盘托出,想来也不会不应。

月影婆娑,隐于云间。

有人为心下沉沦,有人为终得窥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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