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位大人倒是对你不同的。”我挑眉掩笑地望着他说道。
他着着急地回道,“阿秋不要打趣我了,现下满堂的人都不知道怎么看我的了。”
“哎,你这话说得多少就有点生在福中不知福了。看看咱们县尉玉树临风冠面如玉的一美男子,多少小娘子天天盼着有你这福气。”我掩着笑意对他说到。
“这个福气让给阿秋好不好?”他一脸不想要如此殊荣地望着我回应。
“阿九别客气,这福气我沾沾你的就行了。”我伸手勾上他的肩膀,顺道拍拍他,笑着安慰。
然后我问他道,“刚才人家还跟我说,那个东院子不让人随便进去,里面有会咬人的恶犬,你可看见了?”
阿秋听罢,一脸憨相地回答,“我进门去的时候未听见犬吠声,角落里也未见有养犬的痕迹。”
听罢,我忍不住低笑。
“阿秋笑什么?”他问。
“没,没什么,阿秋觉得阿九甚是憨厚可爱。”我笑着答。
“是吗?”他顿了一下,问道。
“当然。”我回答,然后问他道,“你方才进去的院子可大?”
他边认真看路边回答道,“这院子其实不是很大,墙里面就一间朝南大房和三间朝东的厢房,厢房那边围墙外应该是街巷,花园也就几十步的宽的样子,但这家似乎不喜栽树纳凉,院子里没有很大的树,花园中间有假山石,假山石上还有水流。别的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倒是有四个守门的男子,看着是练家子的模样,那眼神像是能生吃个人。”
“你竟然观察这么细致?”我惊讶地看他问道。
“那个掌事让我在房门口等着,进去了许久不见出来,我就顺便看了几眼。”他很自然地说道。
“前面那两个给本少爷站住!”
正当我想开口再问他些话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呵斥。
我回身看,好巧不巧,遇上了那天街上耍无赖的钱大公子,依旧还是那股油里油气鼻孔朝天的架势。
“公子有何事吩咐?”我两立定,我低首恭敬询问。
“你,把脸给本少爷抬起。”他嘈声粗气地命令道。
我赶紧抬脸,换上最讨好人的笑容,对他道,“小的见过公子。”
但见他肥掌一挥,道,“说的不是你,是他!”
我立马想起,这位应该是和我一样,把阿九认成了那天街上教训他的那人,可能要闹事。
赶紧说道,“他是县尉大人带来的仆人,大老爷备了物件儿赠予县尉大人,大人便着他来取,还叮嘱说让取了东西便赶紧地回去奉酒。”
“县尉大人的仆人?看着怎的如此眼熟?”他一脸怀疑地审视着阿九。
“小的确系大人身边的,不敢欺瞒主家公子。”阿九诺诺地回答。
这时候的阿九倒也很是机灵,知道接了我的话。
“公子,宴厅那边还等着,小的可否先过去。”我恭敬询问。
他顿了顿,不耐烦地回了句,“滚吧!”然后若有所思地朝东院门走回去了。
我与阿九不再多话,赶紧地回了宴厅。
此时,快到黄昏,列位商业‘翘楚’有些已经醉得‘人仰马翻’不省人事了,钱家老爷走路也颤颤歪歪的,任由家丁扶着,醉了也不忘记说着讨好的话。
倒是县尉大人,当真是深不见底的酒坛子,看他颜色微醺,却不见醉意。
见到我和阿九走近,那大人便上前拉住阿九,回头对着钱老爷问道,“老钱啊,这个小哥儿是你家仆吗?是的话,你割爱让给我罢,我买了家去做个伺候笔墨的如何?”
阿九手里捧着锦盒,挣也不是不挣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钱老爷上前来,仔细看一眼道,“这是今儿从外面请来的临时伙计,大人要领了去就是。”
县尉大人两眼放光,拉着他道,“好,你且把他今日的工钱算了给他,我们这就回去了。”
钱老爷唤了家仆来,凑耳边私语几句,没多会儿,就见管事的老头送了一盘银子和一沓厚厚的银票。
钱老爷和着老管家胁肩谄笑凑上前来,对县尉道,“这是今日这小九的工钱,大人看看是银票方便还是现银方便?”
县尉一脸惊叹又羡慕,“啧啧啧~老钱啊,我辞了官职,与你做个管事你看行不?”
钱老爷连忙摆手道,“大人说笑了,大人既是瞧上这个小九,钱某能做的事情就是帮大人出出力罢了。”
县尉听罢,一边搂上钱老爷,一边放开拉着阿九的手,朝钱老爷竖起大拇指笑着说道,“知己啊老钱,你真是太懂我了,你都不知道我那一月7贯的俸禄连双新鞋都不敢买啊。”
钱老爷听罢,赶紧说道,“大人着尺码多少,我这就让庄里最好的裁剪给大人做两双,一做完就送到大人府上去。”
县尉大人搂着他,摆手道,“不不不,老钱送我这个小九九我就心满意足了。今日你等知己好友都醉了,改日我请你上酒楼好好搓一顿。哦,你可别叫上他们啊,这么多人我可负担不起。”
钱老爷任他揽着,一脸堆笑地说道,“哪能让大人破费,大人得了空闲尽管遣了人来告知,钱某定马不停蹄奔向大人。”
“哈哈哈~好,那我这便回去了。小九啊,过来扶你家大人一把。”说着放开了钱老爷,转身招呼一旁的阿九。
阿九上前,任他扶着手腕。
“哦对了,小九啊,本大人替你决定了,银子咱就不要了,那个提在手里怪明显的,免得有人看见了把不好听的话传到上面去,票子似乎更可爱一些。”他朝阿九说道。
“是大人。”阿九答应下来。
走之前,阿九看了我一眼,轻不可闻地说了句“后会有期”,便和县尉一起走了。
我在想,其实阿九能得到县尉赏识,在府衙谋个一公差也是不错的出路,在读书路上有县尉大人的指点,也能早日中举。
可能是出于私心和对这家的厌恶,我反而对县尉的行为不那么讨厌了。
戌初二刻,主家发放了工钱,我还了衣服,提来来时放的小灯,出了门便往北市街去。
入了夜,北市街依旧是人声鼎沸,来往熙然,热闹景象。
一直走到街北,然后有辗转了几道巷口,才到了小鱼儿和他那这些小跟班的‘驻地’。
敲门四下,门便打开了,是个小小个头的男童。
见到来人是我,他高兴地朝门里喊了一声“小鱼哥哥,阿姊来啦。”说完,兴高采烈地扑过来抱住我撒娇道,“阿姊可好些天没来家了,我们都很想阿姊。”
我摸摸他的头,温柔地哄他,“小十一最乖,阿姊最近比较忙一些,等忙完这阵子我就天天过来好不好?”
他高兴地点点头,“嗯!阿姊不许骗人!”
“阿姊最是说话算话的人了,看阿姊给你们带了你们最爱吃的老苏家的蜜饯果子和李记烤肉脯。今天阿姊做工做得好,东家给了很多赏钱,所以今天每个人都可以吃到腻。”我将手里的两大包小食与他眼前晃了晃。
他看了更加兴奋了,拉着我进了门,合了门便又拉着我往里面走,“初一哥哥和初二哥哥在帮小鱼哥哥洗碗,初三哥哥初四哥哥初五哥哥在给我们洗衣服,六姐姐和七姐姐领着新来的十二弟和十三妹妹他们在院子里玩耍。”
小鱼儿家的老房子是从他曾祖父时候就传下来的,两间大房四间厢房,虽然看着破败一些,但建筑尚在牢固地方算是宽敞,不过如今住的人多了,倒也宽敞不到哪儿去了。
听他说家里以前有前朝的京官,是那时候置办下的产业,后因前朝内乱,他曾祖父受人诬告被降了官职,一气之下便辞官回家。祖辈父辈都因家训不再读书从仕,家里也没有人精通生意门道,做的买卖艰难度日,到了他爹那一辈,他娘生他的时候都请不起稳婆来家,遭遇难产落下大患,强撑哺育,但依旧没有熬到他一岁就病世了。后来没有几年的功夫,他父亲也郁郁而终,死的时候他还不到五岁,死在家里臭了才被邻里发现,报了官给他下葬的。
他家从他祖父开始就都是一脉单传,穷了几十年了,亲戚也都散了。
他没有人领养,便由官府的给了救济,原本是将他领到慈幼院去的,可一连几次他都偷跑出来回家宅,慢慢地那些管事的也就没了耐性管他。
这几条巷子里的街坊邻里都是几辈子扎根在这处,大家也相互知根知底,不忍心见他挨饿,都会将自家饭菜分一些给他吃,稍微再大些,到了七八岁的时候,他便开始给邻居们跑腿送送东西或者做一些轻巧的事情,也不图饭食银钱,人家给他就吃,不给他也笑着给人家做完活计算是这几年来养他一口百家饭的报答。
遇到他的时候,我十二,他九岁,第一次见面我替他收拾了欺负他的人,从此,他便一心要跟着我混了。
后来,我教他读书识字,实在没饭吃的时候就把他带回家,阿翁对他也很好,有好吃的都会让我领了他一道家去。
他家祖传的身量高,小小年纪就长得跟个十四五岁的一般大小,领着到瓦舍茶肆里做帮工也没人怀疑。
听到十一的声音,小鱼儿也领着两个十一二岁身量瘦弱的男孩出来了,他笑着道,“大大你又惯着他们了。”
听到他叫我大大,其他的也都跟着喊大大,只有几个小姑娘规规矩矩的喊“阿姊好。”
“初二初三,你们端个小桌到院子里来,把这些蜜饯果子果脯给小顽童们分分,今日我买的多,尽管吃罢。”
看着他们脸上开心的笑容,我也心满意足了,哪怕自己奔波一些也值得。
“十二十三十四十五,过来拜谢大大。”小鱼儿对着人堆里喊了一句。
尽管院子里住了十几个孩子,但也不喧嚣吵闹,小鱼儿把他们教育得都很乖巧懂事。
人堆儿里出来一个稍微大的男孩和三个稍微小的女孩。
可能外面流浪太久,还有些唯唯诺诺的。
“阿姊好。”他们齐声报道。
“都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和家乡吗?”我柔声问道。
见有两个点头,有两个摇头。
“记得的便要好好记着,不要忘记自己的名字和家乡。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只是为了好记给你们取的小名。记不得的便算了,以后都跟着小鱼哥哥和阿姊,我们会把大家照顾到你们自己能够做工养活自己的时候,不会半道上把你们丢弃的。”我认真地对他们说道。
四个孩子皆点点头,有的还眼含泪珠要哭的样子。
“以后要听小鱼哥哥的话,屋子里的书都要好好的学,不许偷懒不许把书弄坏,得了空闲我会亲自过来看你们读书,检查你们的功课,知道吗?”我依旧严肃而认真的说话。
多识几个字,读上几本书,以后总归能够用得上。
他们听话地答“是阿姊。”
“都去吧,跟你们二哥哥三哥哥一起去吃蜜饯果脯去罢。我和小鱼哥哥要做酒楼家做晚工,你们吃过了蜜饯记得都要漱口洗牙,然后听哥哥们的话,早些回自己屋子里安睡。”
他们齐声应了一句“是。”便都散开去了。
临出门前,小鱼儿又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入了夜不能出院子大门,栓好门。
“大大,我们去东寺街的秘密小屋与阿米汇合吧,我与他约定了亥初一刻在那里说事情的。”出了门,小鱼儿便低声与我说道。
“嗯”。
今晚夜色正好。
今日一场宴宾过后,经过一日疲累,钱家戒备势必会松散一些。而且,今晚正逢钱家那老头酣醉之时,应该会是一次顺利的探险。
今日小剧场:
县尉府内院,一身白衣负手而立的男子,看着四仰八叉醉意朦胧躺靠在坐塌上的紫衣男子,一脸的郁闷无奈嫌弃无语。
白衣男子隐忍怒气缓声而道,“苏慎凡,你真的甚烦!你将那些银票兜回来作甚?”
紫衣男子丝毫不惧,慵懒支起身,喝了口旁边案子上的茶,笑着说道,“那些可是老钱给我用来买你的钱,不兜回来我怎么光明正大把你领回来呢,还是你想等着下工了给钱家那傻儿子揍你一顿的机会不成?”
白衣男子反驳,“我让你去是让你给我框住钱世福顺便套套他的话,没让你给我加这么多戏!以后我要顶着‘好男色’的帽子做县尉吗?”
紫衣男子听罢,愈发笑得停不下来,“九哥,你说的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就你那一本正经的方案,那些老家伙是会有戒心的,我只是稍作调整,让过程实施地更顺其自然。”
白衣男子问,“那你问出什么来了?”
紫衣男子得意一笑,说道,“哎,你还别说,这老家伙的生意经那真是耍得妙哩,不赚银子的营生从不沾手,能赚银钱的行当一样没少他。今日赴宴的黄色衣裳那个是风月楼和宝月楼的‘庄家’,持银钱和弄博彩的头儿。幽蓝裳那个是咱们县唯一一家有酿酒权的酒坊,褐色那个是咱们县唯一一个手持茶引可售卖茶叶的茶庄,黑色衣的那个则是灨县最大的粮商。另外几个嘛,都是在钱家看管下苟活的布庄还有几个风评不佳的乡绅。他们之间来往都很密切,经常聚在一起商量哄抬物价。”
白衣男子听罢,脸上泛起耐人寻味的笑意,“粮布酒茶娼,倒真是一样没落下。”
紫衣男子点头附和,“可不是,我朝官家为了百姓能有衣穿有饭食,对米粮和布帛是少征甚至不征赋税,并且明令规定不准哄抬米粮和布帛价格。这些商人却只顾逐利,枉顾朝廷法度。九哥,你一定得好好治治他们,改改这灨县的坐商风气!”
白衣男子不再听他啰嗦,转身往门外走,边走边对门外喊了一句,“阿眠,准备准备,咱们一会儿就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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