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白纱后面那个抱着琵琶的人站了起来,乌青发黑的指尖扯开白纱,这女子走了出来,整个人像是被打碎了,又被重新拼起来,身上还能看到裂痕。
“我本以为世间多是男子薄情,你们也是如此,没曾想,却是你成了那位‘戴书生’。”
她应当就是那位厉鬼,也就是这个青楼之前的花魁,鸢绫。
季婵面无表情看着她走近,冷冷道:“你想多了,我们只是师徒而已。”
鸢绫哪怕碎裂,但依旧能看出来绝色的脸上露出笑容:“你这话可骗不了我,哪有师徒会亲吻的。”
她顿时被说的哑口无言,无法反驳。
鸢绫看着她的表情,又笑了笑,虽是厉鬼,脾气却很温柔。
季婵觉得古怪,这和叶秋生当初扮演“鸢绫”也差太多了,她实在无法想象,鸢绫会说出冤家这两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字。
因为没有察觉到她身上的杀气,所以季婵也没有直接动手。
鸢绫看着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把怀里抱着的琵琶放到了地上,结果手掌也不小心掉了下来。
她像是已经习惯了,把手掌捡了回来,又按在了右手上。
鸢绫看到了她纠结的表情,垂下眼帘,看了看自己满是裂痕的手,笑道:“是不是很恐怖?我当时醒来之后,没有因为自己变成厉鬼而害怕,反而是看到自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恐惧的差点流出了眼泪。”
可鬼是没有眼泪的。
她怔了怔,失魂落魄道:“我生前最是爱美,也最是爱哭,每次我哭泣的时候,他都会心疼的吻去我的眼泪,可是人心总会变的。”
季婵已经猜到了结局:“他不想娶你,所以杀了你。”
鸢绫惨淡一笑:“是啊,怪我生前太高看自己,一个青楼妓子,拿什么和礼部尚书家的嫡女相比,竟还妄图死缠烂打,让他回心转意。”
她终究还是因为挡了他升官发财的路,被他于一个寂静的夜里,残忍分/尸。
季婵本来对她就生了恻隐之心,如今愈发不想动手:“你后悔了吗?”
“后悔什么?后悔爱上他,还是后悔死缠烂打?”
鸢绫明明是笑着,却满脸冰冷:“一个人死后,得有多大的怨恨才能变成厉鬼,你看我现在这副模样,是不恨吗?”
恨的,怎么可能不恨,她恨他恨到了骨子里。
“可我作为地缚灵,根本无法离开这个青楼,当年刚变成厉鬼,就被他找了人封印起来。”
鸢绫语气里满是怅然若失:“距离我被封印,已经过了二十多年,我想报仇,可是我不知道怎么离开。”
地缚灵和水鬼一样,都是被某地困住的鬼怪,除非找到替死鬼,否则无法离开。
季婵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问道:“我能看出来你并没有失去理智,那为何要放出鬼域?”
一般厉鬼放出鬼域,都是为了更方便的杀人,可她当初进来时,那一地躺着的人都还活着。
放出了鬼域却并不动手,这很奇怪。
鸢绫和苏宣一般温柔多情的眼看着她,轻声道:“是苏大人,他与他的夫人从此处路过,把我放了出来,和我说有一位天师,名叫季婵,可以帮我,除了这些,这个幻阵也是他帮我画的。”
最近是怎么回事,厉鬼怎么都开始找天师帮忙了,她看起来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吗?
季婵觉得好笑:“你听他胡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你,说不定我根本不会信你。”
鸢绫摇摇头,俏皮地眨了一下眼:“你不会的,从你还没进门的时候,我就在观察你了,虽然看起来有些冷淡,但你不会的。”
不然怎么会在意门下弟子过往的不幸经历,从而担忧对方?
鸢绫不愧是曾经当过花魁的人,说起甜话来简直让人脸红心跳:“我很喜欢你,第一眼就很喜欢你,请你原谅我未经过你同意,就把你们拉进幻境中,但我并没有恶意。”
季婵咳了一声,瞥了她一眼:“看在苏宣的面上,我就帮你一次。”
厉鬼复仇,天道不会多加干涉。
故而只要她能离开这个青楼,就可以借助因果,找到那个戴书生。
季婵并没有多费力气,咬破指尖,在她额头上画了一道符,天师蕴含灵气的血进入到厉鬼的魂体中,肉眼可见的,她魂体清澈了许多。
季婵收回手,脸色白了一点:“好了,只要你不发狂杀人,只报仇的话,可以随意在这人间走动。”
她并没有收鸢绫,选择放她离开。
鸢绫舒服地闭上了眼,她飘在半空中,临走时,突然俯下身抱住了季婵。
她虽是碎裂的,却并不脏,身上淡淡的香气,闻起来很舒服。
鸢绫抱着她,带着笑意的声音近在耳边:“临走前,我还要再向你道个歉,苏大人拜托我帮他做了一件事,请你原谅我现在无法告诉你,但我并不后悔做了它。”
她说完之后,魂体化作微光,消失在了小楼里。
鬼域也随着她离开而消失,三层小楼渐渐出现在人前。
季婵还沉思在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没看到本该昏迷的叶秋生此时正半睁着眼,深深地看着她。
他手里似乎是握着什么东西,攥得极紧,手指都爆出了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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