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昙在与林漱容短暂商量后,决定不将这一线索再告诉其他人。
甚至,她还难得对锦葵摆起了正经的公主架子,冷声给对方下了令,不许后者将此事禀报给皇后。
春去夏至,季节更转,沅州大旱总算在朝廷的赈济之下渐渐过去。灾后事宜繁杂,单是今年农户们的收成稀少、交不起税这一点,就足够让皇帝头疼许久。
赈灾开的明明是国库,可那些官员们却也不肯消停,个个都像是被咬下了一块横肉那般,成天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口舌中掷地有声,是为了百姓社稷;暗地里心怀鬼胎,想的却是自己腰包中又能添多少银两。
而前朝与后宫,也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户部尚书祝之慎“赈灾有功”,获了皇帝嘉奖,宁妃在宫里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先前也曾提过,后宫派系复杂,妃嫔之间拉帮结伙乃是常态;宋贵嫔能在御花园中如此猖狂,公然欺辱静贵人,原因便是她跟了个好主子,正是宁妃祝溪声。
妃位之下便是贵嫔,宁妃又正得着势,难怪祝宋一党会更加大胆,连明昙这个九公主都不太放在眼中了。
“眼下这种形势,打狗也要看主人。”
林漱容立在那片文殊兰旁边,垂下双眸,扫了一眼满地雪白团簇的花朵。
“更何况,殿下中毒一事早已按下不表,此时又忽然提起,难免有寻衅生事之嫌,反倒可能会被对方钻出空子。”
“你说得对,”明昙点了点头,冷冷补充道,“而且,目前的线索远远不够。即使我能仗着宠爱,状告到父皇跟前,也完全无法确定幕后的真凶究竟是谁……”
“时机未到。”林漱容缓声总结,有些担忧地望向明昙,微微叹息一声,“还要请殿下……再委屈一段时间了。”
明昙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负手到身后,朝对方抬眼一笑,“放长线才能钓大鱼。这点委屈还是受得了的。”
她眨眨眼,脸上神情忽然促狭许多,不由分说地再次抓上了林漱容的手,催促道:“好啦,正事就说到这里——若是一会儿回宫,冰沙化完了,就罚你明天亲手给我再凿十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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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小姐未必会亲自为她凿冰,但一定会大清早就守在相府门口,亲自迎接首次微服出宫的小公主。
明昙撩开帘子,被锦葵扶着跳下马车,甫一站定,便抬头朝林漱容扬眉而笑,“如何?我准时吧?”
“您自然最是说话算话。”林漱容弯眸欠身,比了个“请”的手势,“家母与舍弟都在前厅,还请您移步入府吧。”
此时恰逢上朝时间,林相尚未回府。因此,为了不引人注目,站在门口迎接的只有林漱容一个。
“唔,”明昙点了点头,也不和她端架子,直接道,“锦葵,带上礼物,是该好生拜见丞相夫人与林公子。”
林漱容笑道:“殿下抬爱了。”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着,缓缓步入了府中。
林相为官十余载,乃是被皇帝亲手提拔到丞相之位的心腹大臣。他走得是贤臣路线,相府也是御赐,是以其中布置虽不荣华,却同样不清贫简陋,反倒十分雅致古典,颇有几分文人的意趣在其中。
明昙自知是客,不愿让林夫人与林家小弟久等,因此也没再多看,只默不作声地加快了脚程。直到快要抵达房门跟前时,她才猛的一个急刹,歪头瞧向林漱容,用眼神无声催促。
后者莞尔,率先跨入门槛,笑意盈盈道:“母亲,阿珣,永徽公主到了。”
下一秒,屋中传来座椅挪动的声响,和一个中年女人的嗓音:“快请公主进来!”
明昙无端有些紧张地咽了下唾沫,深吸口气,这才抬脚走进了前厅当中。
恰巧,林夫人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个容貌精致、一袭白裙的小姑娘跨进门内。
她眸若浓墨,唇似红樱,粉雕玉琢似的,满身天家贵气;即使年岁尚幼,却也仍能明显看得出是个一等一的美人胚子。
坊间传闻里,永徽公主飞扬跋扈,无恶不作,林府上下一直忧心他们的大小姐会被对方欺负了去。
但现在,就长相而言……
不能说与传闻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无关系。
林夫人素来喜欢孩子,见明昙如此玉雪可爱,当下便心生喜爱,不由柔声道:“相府林苏氏,见过九公主殿下。”
她正要按规矩行叩首大礼,明昙却在此时箭步上前,一把将林夫人扶住,绷着小脸道:“夫人无须行礼!”
林夫人一愣,反倒有些慌乱,“规矩如此,臣妇理当向公主见礼……”
“明昙身为晚辈,此番又蒙林大小姐之邀,上门做客,岂能受您如此大礼?”明昙蹙着眉头,语气坚定道,“还请夫人快快起身罢!”
没想到明昙竟会如此客气尊敬,与印象里被宠坏的蛮横公主相去甚远。林夫人这下是真真正正的惊讶起来,转头看了看一旁含笑的女儿,又看了看神情认真无比的明昙,不禁有些动容道:“这……”
然而,她话刚出口,身旁就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登时引得明昙转头去看。
只见一个少年正斜着眼睛,满脸嫌恶地瞅着自己,冷声道:“惺惺作态!”
“珣儿!”林夫人吓了一跳,忙冲儿子怒道,“不得无礼!还不快向公主赔罪!”
林珣梗着脖子,分毫不怵。
他自小就是个心怀侠义的少年,嫉恶如仇,每天起床都觉得自己是正道的光,从出生开始就步入了中二病晚期,至今早已药石无医。
而且他不止中二,他还叛逆。
“哼,我才没错!”林珣怒气冲冲道,“传言九公主在宫中杀人放火,恶贯满盈,昨日打杀宫女,今天掌捆皇姐,行径如此恶劣,简直是无法无天!”
明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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