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重重一跳,倏地转过头去看向夏侯冽,王爷?

我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男子,又看了看夏侯冽,这是怎么回事,夏侯冽和他是认识的?

夏侯冽沉默片刻,伸手将跪着的男子给扶了起来,淡淡道:“我现在不过是一个逃亡者,当不起你这个称号。”

男子又再次跪在了地上,神情有些激动,但还顾忌着来往的人群压抑着声音道:“王爷,你不是逃亡者,皇上已经认可你了,他要把你给召唤如宫中成为太子。”

夏侯冽神情淡漠:“宫里已经有一个太子了,那个人是文慧王。”

“那个人怎么能跟我王爷您比?”男子的声音有些调高,“王爷,文慧王资质平庸,越国交到他手里只能守成,王爷您天资聪颖,越国在您手里才是一个雄国!”

男子声音压抑又激昂,眼神狂热地看着夏侯冽:“臣带了皇上的亲写手谕从越国跋山涉水地来到了南蛮,就是为了迎接王爷您回去!”

“王爷,请跟臣回去!”

藏在袖间的拳头狠狠握紧,我低垂着头,不敢看夏侯冽的表情,闭上了眼睛眉头都纠在了一起。

书信、带兵、手谕每一个人都在催促着夏侯冽赶紧回归越国

我咬了咬唇,不想要夏侯冽回去,一点都不想要让他回去

耳边传来夏侯冽平静的声音:“你离开吧,我是不会离去的。”

我倏地抬起了头看向夏侯冽,夏侯冽面无表情,语气一片淡漠让人猜不透他内心的真正想法。

男子表情非常惊愕,他可能根本没想到夏侯冽会拒绝,“王爷,您”

他话还没说完,夏侯冽就主动牵起了我的手离开了。

我跟着他走,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男子,那个男子正失魂落魄地跪在街道上,我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眸,在心底暗暗说了声对不起。

我不会去劝夏侯冽回去越国,如果可以,我甚至想要阻止他有这种想法。

越国有什么好的,在南蛮这边自由自在没人打扰不是更好吗?

事实证明,我心底那句对不起说的真是太早了

绕着荒废的北镇兜转了一圈,对冰阁重建的位置有了一个了解,我和夏侯冽再次回到了那间看上去就快要塌的客栈。

刚在房间里用完晚膳,房门就被人敲响了起来,原以为是小二过来收东西,然后顺便给我洗个脑,没想一打开门,外面站着的人赫然是一位陌生的中年男人。

这个男人身后站着的是早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那位男子我后来向温明询问过,原来他也是夏侯冽的手下,名字叫做萧崆。

萧崆在战场上早年受过伤不能打仗,就被夏侯冽调走做文职。

他很有头脑,一路爬上来竟然也做到了礼部尚书这个位置,身为皇上的六大重臣之一。

我垂了垂眸,萧崆这种身份都要站在后边,那位中年人一定身份不简单。

我沉默,那两个男人也沉默,气氛一片静谧。

我等的有些不耐烦,刚想关上房门,结果萧崆上前一步,用腿撑开了门,一个侧身就滑溜地进入了房间。

中年男子也相继走了进来,用那饱含威严的目光扫了我一眼。

“王爷!”萧崆站定在夏侯冽面前,目光饱含深情,“王爷!”

我全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冒了出来,夏侯冽正躺在床上看书,闻言,翻过书页的手顿一顿。

我赶紧走到夏侯冽身边,略微挡住了下萧崆,萧崆直勾勾地盯着夏侯冽的样子,看上去真像是个痴汉,不知情的人估计会以为萧崆喜欢夏侯冽呢

夏侯冽抬了抬眸,声音清冷:“我已经不是王爷了,自从出了越国,我再也不是越国的人。”

男子微微怔了怔,刚要张嘴说些什么,一直站在后方的中年男子忽然开口:“冽儿,你是否对皇上有怨?”

夏侯冽没有回答,中年男子目光锐利地看着他,气势威严肃穆:“冽儿,你误会了皇兄。皇兄装病,是为了引出三皇子的狼子野心,他将文慧王调走,是知道文慧王斗不过思危王。”

“皇兄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他知道,你一定不会随便落入思危王手中,就算落入了,思危王也肯定不会对你造成伤害。”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略有些激动道:“什么叫做不会造成伤害?之前思危王登基为王,王爷被太监像是用拉畜生的方法拉出来,这叫没有伤害吗?”

“他被拖出来的时候,身上因为鞭笞造成的伤痕数不胜数,洁白的囚衣全都是血,那全是他伤口爆裂而流出来的血,这还叫没有造成伤害吗?”

“皇上欺骗了他,骗了就是骗了!同样都是王爷,为何文慧王就能远离祸事,而神勇王就必须得承受?!”

我将这些话吼了出来,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中年男子叫夏侯冽为冽儿,身份地位一定很高,但我一点都不在乎,现在是在南蛮,大家的身份都一样。

我很难理解这个中年男子和皇上的想法,难道能力高的人,就得去承受更多的苦难吗?这是什么鬼道理!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似是觉得之前的话语有欠妥当,斟酌沉吟道:“冽儿,你发生这些事情是皇兄没有考虑到的,毕竟你武功盖世,没道理会被思危王给抓住,我们以为你会没事。”

我眼里一片冰冷,沉声开口:“当日在金銮殿,皇上出现只字不提夏侯冽,我们拼死逃离金銮殿,但王爷的伤口再一次严重的爆开。”

“那时候他全身高热,眼看就要撒手人世,是我拼死才将他救回来。更不用说当日为了离开皇宫,还”

我话语一噎,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起来,还让叶冉把他全身经脉被废,让他醒来之后浑身剧痛,然后陷入了昏睡痴呆

我守着夏侯冽这么久,看着他遭受了这么多的磨难,而在中年男子这里,只是轻飘飘的一句我们以为你会没事就被概括了,这叫我如何能忍!

夏侯冽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低沉:“媚烟,不必说了。”

似是发现我浑身颤抖的厉害,夏侯冽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把我给抱入怀中,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道:

“媚烟,我就在这里,我还活的好好的,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我闭上了眼睛,转过头去将头埋在了夏侯冽的怀里,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去想

室内气氛再一次沉寂沉,良久,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你的妾侍说的没错,这一路走来,你受到的苦颇多,是皇室对你有愧。”

中年男子威严道:“冽儿,您在外受了这么多的苦,更是要回到皇室,让皇室好好地补偿你。”

“你才华横溢,战场上所向披靡,政事上一击必中,颇有见地。三位王爷中,思危王已斩首,文慧王平庸无能,只有你才可堪重任!”

中年男子语重心长道:“冽儿,王叔恳求你接手越国皇位,让越国的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你,让越国绵延流传。”

他这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为了百姓,为了家国,求夏侯冽回去我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头深深地埋在夏侯冽的胸膛里,我咬了咬唇,手悄悄地攥着他的衣袖,我不要

夏侯冽仿佛感受到了我的不安,手放在了我的脑袋上轻轻地压了下去,淡漠道:“王叔,文慧王没死,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越国江山的继承者,我充其量只是一个武夫罢了。”

“承蒙王叔看中,冽儿终究是与越国无缘。冽儿在南蛮生活的很好,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愿,王叔,有请了。”

我心悄悄地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中年男子沉声道:“夏侯冽,你当真要如此绝情,弃越国的百姓于不顾,让越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我的手握紧成拳,觉得这人的想法真是可笑,之前拿百姓为法子让夏侯冽回去,见夏侯冽不肯回去了,又拿百姓为法子威胁夏侯冽!

男人的声音继续传来:“好!就算你不愿意为天下黎民百姓着想,你总该为自己的父皇想吧,皇兄感染上了一场风寒,身体”

“王叔!”我忍不住转过头来,看向了他。

“你口口声声说让夏侯冽为了百姓,为了大义要回越国去,可明明当初是越国亲手把夏侯冽给赶出去的!”

“天下可怜的百姓这么多,你看样子还正值壮年,怎么不一个个过去救他们呢?”

“你不是悲悯苍生吗?不是想要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吗?那你就自己上啊,只会在那边说说说,拿出点行动来不行吗?凭什么全都要压在夏侯冽身上,他有什么责任?!”

王叔脸色一红,气极道:“就凭他是皇家的人!”

我沉了沉声:“你没听夏侯冽说吗,自从出了越国,他就再也不是越国的人了,也再也不是越国的神勇王,越国的五皇子。”

“你”王叔眉头一挑,伸手指了指我,我倔强地与他对视,丝毫不让。

他脸色一阵变化,随后冷哼了一声,重重地拂袖转身,离去前还摞了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轻哼了一声,“我还唯小人与伪小人难养也呢”

一声轻笑从头顶响起,脸随后被人捏了捏。

萧崆没有跟着那所谓的王叔一同出去,还是留原地不走,他犹豫道:“王爷,您是真的不离开吗?萧崆有现在的身份都是王爷提拔出来的,王爷对萧崆有再造之恩。”

萧崆抬头看向了夏侯冽,眼里闪过一抹坚定:“若是王爷不肯离开,那萧崆干脆也趁此留下来保护王爷!”

我眉头一挑,扫了夏侯冽一眼,夏侯冽到底有多大的魅力,人家一个重臣愿意留下来保护他。

夏侯冽沉声道:“萧崆,莫要胡闹,你身子已伤,武功全无,留下来反而无法保护我,还会造成拖累。”

萧崆正要说些什么,又被夏侯冽毫不留情地给赶了出去。

门一关上,夏侯冽的声音从我耳边响起:“天晚了,睡去罢。”

他的手仿佛带着灼热的魔力,轻轻拨弄一下,我的身体就燃了起来,沉醉在情潮里,我还记挂着萧崆这件事,喃喃道:“那个萧崆”

夏侯冽力气大了几分,“别多想,我只是救过他的性命而已。”

第二日醒来,我感觉身体就像是一团破布,被人揉来揉去折成了一团,全身酸软的难受。

昨晚夏侯冽超乎寻常的热情,连我也仿佛是被真的点着了一样。

我揉了揉酸软的腰,唤来了成沁。

成沁看着我时低垂着头,我发现她的脸有些红润,便打趣道:“成沁,难道你和温明,好事将近了?”

成沁立刻害羞地摇了摇头,细若蚊蚁道:“夫人,你、你”

我心底一沉,有抹不好的预感一闪而过,下一秒,就从成沁嘴里听到:“夫人,昨天晚上,成沁听到了”

成沁支支吾吾地说了个半晌,大体意思是让我注意身体,不要累着自己了,然后还要好好休息,还有就是房事不要太激烈了,女子的身体会受不住的

成沁说完,别说她了,就连我的脸都有些热了。

用手放在脸边扇了扇风,我别过头去轻咳了几声,心中恼死了夏侯冽,明明昨天是他让我尽情唤出声来的!

“嗯,成沁,夫人明白了,你放心,不会有下次的。”最后一句话,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砰砰!”门这时候被敲响了起来,原来是小二过来上门送早膳。

不知道是不是我有些心虚的缘故,总感觉小二看我的眼神也是怪怪的。

囫囵吞枣地吃完了早膳,在客栈里待着让我有些如坐针毡,向成沁询问了夏侯冽在哪里,便带着成沁去满是焦土的北镇里寻找。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离那场大火已经隔了十几日,我竟然在满是灰的土地里看到了成片生机勃勃的野草。

那抹青葱的翠绿在一片黑灰中是那么的耀眼,让人看见了,心里不由升起了一抹喜悦。

成沁指了指不远处那片翠绿的青草地,有些开心道:“夫人,以前奴婢从来不觉得原来小草也能带给人如此愉悦的心情。”

我嘴角轻勾,“是啊,现在乍一看,记忆里的万紫千红,还不如眼前这抹绿意,让人感觉充满了希望,生机。”

都说女人是个多愁善感的生物,我再一次体会到了,看着这片草地,我想到了夏侯冽和我,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会重新焕发光彩,生机勃勃待在南蛮呢?

可惜,下一秒我眼里出现了一个中年男子,我扯了扯嘴角,眼里忽然变得一片冷漠,好心情瞬间全无。

男子的脸透着一股疲惫,只是当他那双眼睛扫向你时,又会让人觉得仿佛被针尖扎了一般,锋芒的让人有些刺痛。

他黑色长靴践踏着青草,一步步走到了我面前,仿佛我的希望,我的生机,也跟着被践踏了一样。

我不由眯了眯眼睛,整个人严阵以待。

成沁退到了我的身边,有些不安道:“小姐,我们要不要跑开?”

我冷冷一笑,声音轻快:“跑?为何要跑?心虚的人又不是我,做错的人也不是我,该跑的,是另一个人才对。”

中年男子在我面前站定,刚好听到了我这一句话,如鹰隼般的目光直直地像我射来,“你就是公孙萱?”

来者不善!

光是听他第一句话,我就感觉到这个人是过来找茬的!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姿态轻松一些,随意地点了点头:“是,我是公孙萱,不知王叔如何称呼?”

男子不屑地瞥了我一眼:“你还没有资格知道我的名讳。”

我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成沁,我们走。”

“大胆公孙萱,长辈在此你竟然如此放肆!”我的姿态惹恼了这个王叔,他愤怒地训斥了起来。

我背对着他,头也不回道:“长辈?你连名讳都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是长辈?我还怀疑你是个冒牌货,充当我的长辈呢!”

我故意忽略了昨天夏侯冽唤他为王叔,冷哼了一声,道:

“有的人啊,想为了荣华富贵想疯了,有事没事就随便攀亲戚,拿出老爷的架子,这种人我还不屑理会呢!成沁,我们走!”

身后中年男子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传来:“我乃六王叔,是当今圣上的六弟,你可称我为定疆王。”

我脚步一顿,脑海闪过千般思绪,原来这个人是六王叔,皇上的得力手下定疆王。

定疆王征战沙场几十年,不说从未败绩,但也是越国一等一的武将,上一辈夺嫡之战的热门人选,只是这个人性格刚烈,看不惯京城里的腌臜事,主动放弃了皇位。

皇上与其交好,定疆王就变成倾力支持当时的皇上,当皇上坐上皇位后,论功行赏时,他主动请辞,要求在边疆常驻,为国效力。

在我看来,定疆王这是为了避嫌,所以才主动退让,由此可见他情商不行,但智商还是过关的。

当初夏侯冽被贬去边疆镇守,其中就少不了定疆王的提携,我还记得,当时夏侯冽就是在定疆王手下当兵的。

两人的情谊之深,不是单纯的侄叔关系可以概括,我心底一沉,感觉有些棘手。

我转过身子,笑吟吟地看向定疆王:“原来是六王叔来到了北镇,有失远迎啊!昨日萱儿不识您的身份,对您不够尊重,有些出言不逊,还望定疆王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计较。”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定疆王可能看我态度良好,也不由缓了缓脸色,看向我道:“今日本王来找你,是想让你多劝劝冽儿。”

我脸上笑容不变,心底再一次肯定了这位定疆王情商不高,昨天我都那种态度了,他竟然还认为我会帮着他劝夏侯冽。

当着他的面,拒绝这种事不好明说,我奉承的应了下来,沉吟道:“六王叔,你也知道王爷的性子,一旦决定了事情就很难更改,萱儿也不知道要如何劝说。”

六王叔默然片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我也不好跟冽儿说,你可以告诉他,皇兄这次是真的生病了,虽然只是一场小小的风寒,但这场病之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精力大不如前。”

“皇兄已经老了,越国必须要有一个新的皇帝,才能保障一直绵延下去。”

我能从他的感叹中听出,他是真的想要让夏侯冽回去当皇上的,他也的确是想要为百姓着想,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不愿意放手。

我忍不住出声道:“六王叔,太子不是还在吗?你们之前也说了,太子可以守成,为何不放手让太子去尝试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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