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材微胖,一脸嫌弃地看着我,一手拿着木桶一手捂着鼻子,“叫花子,就是你,赶紧给我走,给我走!”

我抬头一看,前方“怡红院”大大的三个字印入我的眼帘。

我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媚烟啊媚烟,你怎么总是跟这些地方过不去,就连找到一个睡觉的地方,都是这些地方的门口

我站起了身,声音沙哑道:“姐姐好,能不能给我碗水喝?我叫小一,你有什么需要我盯梢的尽管来找我,小一只想要一点吃的。”

微胖女子本来一脸厌恶,听到我这句话后眼睛溜溜一转。

我待过虞美人,太了解里面的斗争了,位于顶端的姑娘可以卖艺不卖身,因为她们是虞美人里的招牌,越是让人得不到,男人就越想得到。

但底端和中层的不一样,姑娘有自己的客源,要防止别的姑娘来争抢,我这个小乞丐身无分文,又那么的低调,微胖女子或许还能用的上我。

微胖女子沉吟了半晌,傲慢地哼了一声:“在这儿等着。”

没等多久,她就给我拿了一碗水,放在了地上,我立刻跑过去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微胖女子盯着我,声音冷漠道:“我要你帮我盯着城西的顾大户,看他今天一天去了哪里。”

话一说完,女子觑了我一眼,又冷哼了一声:“算了,看你这小身板也跑不了几里路,你只需要帮我盯着他,看他什么时候出门回门就行了。”

我朝微胖女子鞠了一个躬,“是的姐姐,我得到了消息要怎么找你?”

“明天还是我守门,你只需要在这里过夜就行了。”女子打开了一个绣囊,从里摸出了几个铜板扔给我,用施舍的语气说:“拿着买馒头吃吧。”

我跪在地上捡起了铜板,也不废话,直接转身就跑。

我才刚来这个地方,城东城西根本分不清楚,就先跑去街边买了一个馒头,问了一下小贩在哪里。

卖馒头的小贩是个年轻人,他没有中年人那般看透世态炎凉的冷漠,怜悯地看了我一眼,给我指了一个地方。

我咧起了嘴,又放了一个铜板在桌上,“谢谢你。”

跑动间,隐约能听到小贩在说:“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可怜我扯了扯嘴角,眸底一片凉薄,我也曾试过体面的活着,然而承受的是世人的白眼和屈辱!

小时候我一到虞美人,就曾想过身无分文没有路引逃出去会是怎么一个下场,我自嘲的笑了笑,以前因为有夏侯冽,我没有踏上这条路。

没想到现在也是因为夏侯冽,我踏上了这条路。

知道了城西在哪里,顾大户就不难找了,因为城西就只有一家宅子比较体面,鎏金的字体写了顾府两字。

我找了一个角落默默蜷缩了起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府来往出入的人。

顾大户比想象中的还要好认,他从府门里出来,几个奴仆跟在他身边左右恭维。

“老爷,您今日比昨日还要更加容光焕发啊,手气一定会很旺,要不带上奴才一起?”

“老爷,小的会捶背揉肩,还能当板凳使,还是带上奴才吧。”

“老爷,我阅女无数,带上我,包你找到满意的女子。”

冷清的城西因为这群奴才的点头哈腰而变得热闹了起来,顾大老爷左看看右看看,最终选了一个阅女无数的奴才。

顾大户上了马车,从我这条道上经过时,我将头低了下来。

等马车经过后,我又抬起了头,看见还在府门前鞠躬的奴才懒懒地直起了身子,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才悠悠回府。

我将这一幕记了下来,看来这个顾大户平日并不得人心,一个奴才也就罢了,好几个奴才都对他走后表示不屑。

手在充满沙石的地方写了一个阿拉伯数字1,在旁边又写了上一世所用的时间。

太阳高悬,秋老虎的余温猛的厉害,还好我待着的地方有一棵大树,待在树下在遮阳,勉强能感受到一丝凉意。

身体的困倦感袭来,我想要睡觉,可是不能睡。

用手狠狠地掐了几把腿,用疼痛感与我的困意相对抗。

我睁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顾府,从日升盯到了日落。

夜色昏沉,一辆马车从我面前经过,我打了一个激灵,顾大户肥胖的身躯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奴仆恭维道:“老爷,可要赶夜场?”

接着朦胧的烛光,我看见顾大户摇了摇头,走着八字步一副官老爷的架势进入了顾府。

我用手撑在墙上一点点地站起了身,用手揉了揉发麻的双腿,打算离开。

忽然顾府旁的巷道里又传来了一阵打骂声,我愣了愣,好奇心驱使我悄悄地走了过去。

“死叫花子,又来偷我家的馒头,我告诉你,除非你给我当狗爬,不然今天这馒头你就别想要吃!”

几个男孩围着地上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孩拳打脚踢,烛火刚刚升起,让我看清了他们打架的样子。

我怔了一下,这一幕怎么这么熟悉,四处看了看,发现了不远处装着垃圾的木箱,原来我昨天来到的地方是这里

“打,给我狠狠地打,往死里打!”男孩愤怒的声音从耳边飘来,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抿了抿唇,昨日好歹吃了这个男孩偷来的半个馒头左右看了看,我偷偷地返回了顾府大门,用力敲响了门。

“砰砰砰!”的声音在夜间回荡的异常清晰,我听到了府邸里有奴仆在喊:“来了来了,是谁啊,来顾府有什么事?”

我立刻跑去了另外一条巷道,伸出了个头悄悄地看着。

顾府的门被打了开来,一位奴仆走出来看了看,就被另一条巷子里的殴打声给吸引了,走过去就看到孩子在打架。

“去去去,你们全都给我走,要是在这里打死人了,我全都报官把你们给抓进去,还不快点给我走!”

奴仆驱赶了男孩,很快就返了回来,我缩了缩头,立刻头也不回地往巷子深处跑,怕奴仆会过来查看我待着的这条巷子。

两条巷子一左一右都是连通的,跑着跑着我就拐到了另一条巷子,跑到了被打的小男孩身边。

那位男孩头倒在地上,浑身一动不动,看样子像是死了一样。

我犹豫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不想要多管闲事。

走没两步,脚腕就被一个冰凉的东西给抓住了,惊的我差点要尖叫出声!

低头一看,就见脚腕被一只手给抓住了。

一阵异常沙哑艰涩的声音响起:“救我。”

我心重重一跳,忍不住看向了男孩的面容,这个声音很明显,这个男孩的声带被人给毁了!

男孩的脸一片漆黑,全身比我还要脏,但唯有那双眼睛,晦涩深沉,让我瞬间就想到了夏侯冽。

他的这双眸子,跟夏侯冽长得真像,一下就令我心软了。

我搀扶着他起来,发现他瘦的真是厉害,就像是一个骷髅架子,然儿就算是一个骷髅架子,他长得也比我高。

我想了想,身子蹲下把他给背起来,走没几步,就看见了地上有个脏兮兮的馒头。

我身子一顿,将馒头给拿了起来,将小男孩从城西一点点地背向了城东,跨越了一整座城。

出乎意料的,我并没有感觉很疲惫,人在精神紧绷下总得要找一个念想,我这么想着,对男孩也不怎么排斥了。

等走到了怡红院正门,夜色之深,连怡红院都关门了。

早上我待着的地方放了有一桶水,很可能是那位微胖女子留给我的。

我将男孩放了下来,把怀里的馒头取出来就着水洗去了上面的灰尘,和昨天那样撕成两半。

男孩一半,我一半。

小男孩躺在地上,盯着手中的馒头半晌,一言不发地慢慢吃了起来。

一夜无话,第二日,太阳第一缕光辉升起,我再一次被晒得双目灼热。

“砰!”远处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我眯了眯眼睛,看见一个微胖女子从门口里出来,便跑了过去,一五一十地将昨天顾大户的行程告诉给了她听。

微胖女子眼眸微闪,“知道他第一次去的是什么地方吗?”

我摇了摇头,声音故意装的沙哑干涩,将所听到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女子眉头一挑,脸上一片怒容,啐道:“我就知道这个死相还藏了有钱,敢跑去赌坊竟然还赊我的账!”

我低垂着头,眉头轻轻挑起,我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上怡红院这种地方会赊账的

女子气愤地甩了甩手上的帕子,那帕子刚好甩到了我的脸上,劣质浓郁的脂粉味扑面而来,熏得我有些想咳,被我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女子嫌弃地看了手帕一眼,将它随手扔在了地上,又从怀里掏出了绣囊,从里拿了几枚铜板,比昨天的要多一点。

“你今天继续给我盯着,明天还是在这个地方等着我。”

我点了点头。

女子刚想离开,忽然眉头一皱,昂了昂头:“那个叫花子是谁?”

我顺着她的方向看去,是那个男孩,便道:“我的弟弟。”

女子厌恶地皱起了眉头,又从绣囊里掏出了几枚铜板扔在了地上,发出几声“叮咚”脆响。

“我可不想再养多几个乞丐了,你给我注意点,我随时都能换人的。”

我跪在了地上,将铜板给捡了起来放在手心里紧紧攥着,“姐姐放心,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弟弟。”

我的心太小了,小到只能装下一个人,那个男孩,眼神和夏侯冽太像了,我放弃不了

微胖女子傲慢地哼了一声,“记住你说的话。”便转过身子,姿态婀娜地走进了怡红院。

我站了起来往回走,忽然脚步一顿,将地上的香帕也一同捡了起来,好歹也是一条帕子,能擦脸。

我戳了戳躺在地上的男孩,“死了吗?”

男孩手指动了动,示意没死,我又将他背在身上,来到了昨日卖馒头的地方。

一个铜板一个馒头,小贩多给了我一个馒头,我看了看,准备从怀里再掏出一个铜板。

小贩立刻制止了我:“昨日你在桌子上留了一个铜板,但你并没有拿走馒头,多出来的馒头是昨日的。”

我看了小贩一眼,接受了他的好意,手里拿着两个馒头,默默将男孩背到了一处角落里,给他递了一个馒头,和他一起啃。

我啃完了馒头,男孩刚好也啃完了,我盯着他身上的伤,有些伤口已经溃烂发炎了,决定把他带去医馆。

跟小贩打听了一下,我背着他来到了一处简朴的医馆,小贩说这个医馆的大夫很有善心,实在没钱了可以给他去挖药材来抵钱。

可能是大清早的缘故,医馆并没有想象中的多人,大夫正阖着眼打瞌睡。

我一进去,就惊扰到了大夫。

大夫没有对我们没有表示不屑,连忙让我将小男孩给放在了木板上。

大夫细细打量着小男孩的伤口,感叹了句:“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活了下来,这个孩子不简单啊。”

不简单吗?我垂了垂眸,伸手戳了戳小男孩完好的皮肤。

大夫赶紧阻止了我:“他现在不能在受伤了,身上的伤这么多,能活下来全靠体质,应该是从小练武的缘故。”

手微微一紧,我其实隐隐猜到了一些,那双眼睛与夏侯冽这么像,怎么会是一个普通人呢

我跪在了地上,声音沙哑:“求您救救他,我没钱,把他留下来当你的药童。”

大夫沉吟了一会儿,“你这个弟弟伤势看着严重,但身子骨还不错,养好了之后力气会被一般人要大,也不是不能收。”

我抬头看了看大夫,将怀里所有铜板都拿了出来,“这是我所有的铜板。”

大夫不顾我脏兮兮的头发,摸了摸我的脑袋,长叹了一口气,“也罢,这个世道就要乱了,能多救一个是一个吧。”

我眼神一凝,抿着唇终究没有问出口,这个世道乱了这位大夫是收到了什么风声吗

一闭上眼睛,我就想到了手臂受伤不停流血的夏侯冽,还有那整天笑呵呵,却胆大包天自封摄政王的夏侯尊,以及还在边疆不知道赶不赶得回来的太子

我紧紧地握着拳头,有些仇,有些恨,注定一辈子都忘不了!

继续回到了顾府门前蹲守,接连两日,我都告诉给微胖女子关于顾大户的行踪,每天都会在小贩那边买两个包子。

一个自己吃,一个带去医馆给男孩吃。

男孩的伤势一天比一天好,等我第四日去看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能下木板自己走路了。

男孩被大夫清洗了几遍身子,露出了冰冷俊美的五官,我愣了一会儿,有些惊讶,又觉得理应如此。

那双深沉晦暗的眼睛,就应该配这样的外貌,他跟夏侯冽长得不像,但那双眸子,那气质,很像。

他的身旁不知何时起出现了一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是大夫的女儿,每次我去的时候,都总能听到小女孩围着小男孩叽叽喳喳地说话。

我递给小男孩馒头,小男孩都会沉默的接过,朝我点了点头,而面对小女孩,却无一丝反应。

这日走出医馆时,小女孩刚好也走了出来,努了努嘴道:“什么嘛,认一个叫花子当姐姐,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的脚步没有一丝停留,心里明白这个小女孩是故意走出来大声说给我听的。

第五日,我只买了一个馒头,也没有踏入医馆一步。

就是在这第五日,一直平静的城池终于爆发了汹涌的流言。

“哎,皇上病重,太子在边疆受伤了还要些时日才能回来,据说京城一片混乱,神勇王和思危王正在抢皇位呢!”

几位干活男子刚做完工,走在了我待着的树下乘凉,唠嗑着说闲话。

“兄弟,思危王可没有抢皇位啊,是神勇王率领自己的军队想要逼宫摄政,最后被思危王给反将了一军,神勇王慌张下逃窜离京了!”

“那现在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局势哦,京城是谁管?”

其中一人不确定道:“思危王吧,太子不在,神勇王又四处逃亡,只有思危王一个人在京城了。”

“行了行了,别说了,赶快去干活,管他们皇子之间争斗,我只想早点把活儿干完领银子。不然越国真乱了,我们连银子都没了。”其中一位类似领头的人说道。

其他男子纷纷点头,往我这边走来。

我脑海里正想着他们交谈的内容,整个人都有些愣住,不一会儿,腿就被人重重地踢了一下。

我身子颤了颤,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其中一位男子骂道:“晦气,怎么会有一个死叫花子在这里!”

“砰!”腿又被人重重踢了踢,我一不小心身子倒在了地上,在原地翻滚了几圈。

脸升起一股火辣辣的疼,伸手摸了摸,有丝丝鲜血,应该是被地上的沙石给刮到了。

“好了,赶紧走,跟一个叫花子有什么好计较。”几位男子骂咧咧的离去。

唯有我,仍是怔怔地倒在了地上,身体不由自主蜷缩在了一起,好冷,止不住地冷,骨头似乎又泛起了一抹嗜血的痒意

以前曾经听过一句话,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现在一看,果然如此,要逼宫的人变成了正义,要维护的人变成了邪恶。

这散步的流言里说夏侯冽正在逃窜中,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并没有死,也没有被追兵给抓到了呢

我咬着唇,拳头狠狠握紧,在心里不停安慰着自己,夏侯冽不会死的,绝对不会死的

夏侯尊接下来的动作比流言还要凶猛,当天下午,就有好几个官差来到了城西,每十步路就在墙上贴几张画像。

“走开走开,别挡着官府办事!”其中一位官差过来赶我走,我畏畏缩缩地离开了,围观的人群自动给我散了一条道路出来,他们都厌恶地看着我。

我低垂着头,嘲弄一笑,这也算是当乞丐的好处了,人人退避。

官差贴完告示一走,围观的人立刻蜂拥而上,我站在一处角落里等待着,任由太阳暴晒。

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人群散去后,我才走到了告示前,看到上面的画像,瞳孔骤然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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