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总,你的眼睛”
韩烈闻言轻轻碰了碰自己的眼皮,指腹沾了一点点的血。抿抿唇,他迈步往外走:“没关系。”
麦修泽往卧室的方向瞥了一眼,跟着韩烈一起离开了。
佟羌羌一个人愣愣地在卧室里呆了有一会儿,走出来会客厅的时候,只剩正给沙发上的两个醉鬼盖好毯子。见到佟羌羌,她立即道:“梁小姐,我现在有点事得回公司处理,就不和你们一起睡,先走了。”
“这么晚了还去公司”佟羌羌后面本来想问她是给韩总办事还是麦总办事,说到一半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便就此中断。
也没追问佟羌羌下文,兀自拎起包:“醒酒汤在桌上。如臻和筱筱拜托给你了。”
佟羌羌瞥了一眼沙发。空间其实很宽敞,但钟如臻和石筱两人偏偏挤在一起,一个把另一个的脑袋当抱枕,一个把脚压在另一个的肚子上,呼呼大睡。
“去吧。”佟羌羌应得很是有气无力。
离开后,佟羌羌坐在沙发里,眼神有点放空地虚虚盯着钟如臻和石筱。少顷,她抬起手掌捂住脸,埋首在腿上,连续做了三个深呼吸,重新抬头时,似彻底恢复了精神一般,眼神清亮。
熟睡中的石筱在此时吧唧着嘴巴翻了个身,眼看着竟是要从沙发上翻下去,佟羌羌心口一提,迅疾地上前及时按住了她。石筱顺势又往相反的方向翻身,手掌重重一拍,恰恰拍在钟如臻的脸上。
钟如臻几乎是第一时间惊醒,握住石筱的手腕,霍然从沙发里坐起:“谁?!哪个贱人打我?!”
佟羌羌:“”
发现是石筱,钟如臻微微一愣,甩掉石筱的手臂,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扶着额头,舒一口气。
偏头见佟羌羌正盯着她看,钟如臻皱了皱眉,揉着太阳穴说:“我的包里有头疼药,给我一下。”
佟羌羌找了有一分钟,才从沙发背后的地板上找到钟如臻的手提包。她包里的东西塞得很随便很乱,佟羌羌多翻了两下,才从最底下翻出来一片胶囊,递给钟如臻。
本来想去给她再倒杯水,结果钟如臻抠了两颗胶囊出来,直接塞进嘴里,干干地就咽下喉咙,眉头皱得更紧了,捶了两下脑袋。
佟羌羌以为她是因为酒喝太多所以头疼,指着茶几提醒:“有醒酒汤的。”
钟如臻却摇了摇头:“没用。我这是三年前没做好月子落下的头疼病。”
三年前没做好月子,指的不正是她三年前流掉的那个父不详的孩子。
佟羌羌想起钟如臻醉酒不清醒时抱着麦修泽喊的话,又联系起之前总感觉到的钟如臻和麦修泽之间怪异的气氛,心中模模糊糊地有了些许猜测,斟酌着问:“如臻姐,你和麦修泽是不是有点什么过往?”
大概没料到佟羌羌会将她和麦修泽扯在一起,钟如臻很明显地怔了怔,继而生气地反驳:“你胡说什么?我和他能有什么过往?”
紧接着钟如臻跨过石筱,从沙发上爬下来,有点转移话题地问:“你这有没有一次性内裤什么的?我要冲个澡,浑身黏糊糊的,难受死了。”
“有。你稍等。”
钟如臻如此回复,佟羌羌自然不好强硬追问,走进卧室。
先前她进卧室就是为了给钟如臻和石筱找衣服换的。彼时被韩烈吓得跌进衣橱里,那两套衣服还散在地上。佟羌羌重新拿了一套,又从自己的行李箱翻出一次性内裤,拿出去给钟如臻。
钟如臻已经脱得光溜溜的,从佟羌羌手里接过衣物,赤着脚径直进了浴室。
佟羌羌拾掇了另外一套衣服,帮忙给石筱换上。
刚换好,钟如臻便速度地冲完澡出来,身上携着一股凉意。
佟羌羌蹙眉:“你该不会是冲的凉水澡吧?”
钟如臻摊摊手默认,打开落地窗走出阳台,舒展着懒腰。
佟羌羌凑上前:“勿怪你没做好月子落下病根。身体就是被你这么折腾坏的。”
“你怎么像个老太婆唠唠叨叨的?”钟如臻不爽地挑眉。
佟羌羌淡淡笑了笑:“平时被我妈唠叨多了。被她带的。”
“你哪来的妈?”钟如臻下意识地奇怪,问出口后很快她便反应过来什么,嘲讽地一勾唇:“恭喜你啊,也是个有爸有妈的人了。”
挤兑完,钟如臻用肩膀撞了撞佟羌羌:“让开让开,你这有妈在耳边唠叨的人,和我不是一路的。”
佟羌羌:“”
母亲的死,是钟如臻怨怼钟家的最大原因,佟羌羌一直都知道。虽然钟如臻的语气故作嫌弃,但难掩怅然,佟羌羌有点懊恼自己将话题聊至此,不过倒是因此想起朱锦华。在钟家,朱锦华算是对钟如臻最好的人了吧?钟如臻对朱锦华这位大伯母似乎也比其他人少好多的敌意。
那么钟文昊吸毒的事情,是不是能借由钟如臻之口,告知朱锦华呢?朱锦华对钟文昊一直都是最具威慑力的人,不是吗?
略一忖,佟羌羌尝试地开口:“如臻姐,你知道文昊最近的情况吗?”
钟如臻很是惊讶:“怎么?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了?你不是对钟家人如今的状况都不关心的吗?”
佟羌羌揪起眉毛:“今天晚上在b,我看见他了。”
“喔?”钟如臻貌似很有兴趣,侧过身来:“不只是单纯地看见他而已吧?如果不是什么特殊的事情,你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提起?”
佟羌羌正打算继续说,钟如臻率先摸了摸下巴:“他身边是不是还陪着侯伶?”
佟羌羌怔忡:“你也看见了?”
钟如臻晃了晃手指:“不是。我猜的。”她轻嗤一声,“自打三年前他和侯伶的事情曝光之后,他都已经不遮不掩了,连去公司都以小秘的身份把她带在身边。侯伶如今可是经常出没钟宅呢,都以少奶奶的姿态在家里指手画脚,把胡小庭气得不行。”
说到最后一句,她笑得很解气。
佟羌羌很是不明白:“爷爷和朱阿姨都不管的吗?”
“都说你一点都不了解现在钟家的情况。”钟如臻睨着佟羌羌,表情有点不耐烦解释,但还是和佟羌羌将了情况,“老爷子三年前住院后,就没能再从医院里出来。轻度中风,心脏病,又引发了其他七七八八的毛病。别说出院了,就是下床都有问题。他哪里还管得了钟文昊是不是把侯伶带回钟宅?至于朱锦华”
钟如臻对朱锦华称呼上的变化令佟羌羌心头一磕,更是看见了钟如臻的脸上泛出了冷笑。
“她作为钟家的长媳,自然得花费大部分的时间在老爷子的病床前尽孝道。胡小庭趁着这个时候不安分,试图夺取钟家的掌家大权。朱锦华一时顾及不过来,所以一开始故意放任侯伶,想借由侯伶打压住胡小庭。哼,侯伶哪里是盏省油的灯?朱锦华根本就控制不住她。”
“你知道侯伶她是”
不等佟羌羌说完,钟如臻便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点头:“知道。侯伶也是小叔的一颗棋子嘛。”
佟羌羌的唇线抿得笔直:“那就是说,你也知道钟文昊现在染了毒?”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蠢,竟然还遮遮掩掩地迂回问话。早该想到的,钟如臻不是都正式站到韩烈的队伍里了吗?那么对于韩烈的所作所为。怎么可能不知情?
然而钟如臻却是惊诧:“他吸毒了?”
佟羌羌懵了一下。呃她猜错了原来钟如臻并不知道这件事
转瞬钟如臻忽然笑了,笑得特别开心,追问道:“又是小叔的手笔对吗?侯伶给钟文昊新找的乐子吧?干得漂亮!”
佟羌羌:“”
见佟羌羌的神色发沉,钟如臻戳了戳佟羌羌的脸:“你这什么什么表情?”
“如臻姐,为什么连你也这样”佟羌羌的心底不自觉发凉,“就算是为了你母亲的死,那也和钟文昊无关啊”
“你懂什么?”钟如臻的语气骤然冷凛,“我说了,你离开了三年,根本不清楚又有哪些恶心的事!”
大概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点恶劣。钟如臻背过身缓了两口气,再重新转回来时稍微敛了表情,才继续道:“我妈的死,朱锦华也有份!”
佟羌羌的脊背微僵:“怎、怎么回事?”
“钟杰在我妈怀孕期间出去偷腥,这才有了胡小庭挺着大肚上门来钟宅,气死了刚度过难产之险的我妈,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是大家不知道的是,早在产检的时候,老爷子就悄悄让医生鉴别了男女,发现我妈怀的是个女娃。我妈是高龄产妇。好不容易才怀上的我,根本不可能再生第二胎。所以钟杰出去偷腥,完全是老爷子默许的。”
“当天晚上,正在令我妈含恨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人不是胡小庭,而是奉了老爷子的命令去假以辞色说服我妈的朱锦华!你瞧,钟家的长媳想久受青睐屹立不倒,除了明面上要打理好钟宅的上上下下,背地里也得懂得当老爷子的刽子手!对,我最该恨的是老爷子,可你别圣母地说朱锦华没有罪!”
“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毁掉对方最宝贝的东西。老爷子眼里是钟氏和子嗣。朱锦华眼里是钟氏和钟文昊,钟文昊要怪就怪他自己有这样的爷爷和妈!”钟如臻黑漆漆的眼珠子仿佛藏有一根针,“我只怨自己没能早点知道这件事!我只要一想起朱锦华对我假惺惺的那些好、一想起我曾经对朱锦华施以笑脸,我就恨不得甩自己两个耳光!”
“你、你后来是怎么了解到这么隐晦的内情?”佟羌羌狐疑。
总不会是钟远山和朱锦华自己向钟如臻招认的吧?
“是孙叔。”钟如臻的语气总算有所平稳。
佟羌羌再次诧异。孙勰原来连孙勰都是韩烈阵营里的人
钟如臻对着佟羌羌微微勾唇,紧接着道:“你的那个过世的养父佟明,大概也是知道的。毕竟老爷子最信任的就是这么几个人。准确来讲,是老爷子的那些腌臜事,不外乎都是分别授意他们做的。你应该庆幸佟明的手里没有沾染上与我有关的血,否则我同样会对你毫不留情的。”
佟羌羌应声白了白脸,不自觉往后退一步。手掌按在阳台上:“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都要这样把自己逼上仇恨的路呢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在报复仇人的同时,也伤害到了其他无辜的人”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钟如臻冷冷一呵,“只是因为针没扎在你身上,所以你感觉不到痛,体会不了我们受伤之人的心情。虽然我也不清楚小叔的仇怨是为了什么,但我理解,小叔对他们有多狠,就说明他们曾经造成的伤害有多重。”
佟羌羌沉默。
“跟你说话真是不痛快,我刚洗完澡降下来体温,又被你搞得一窝的火气噌地又升上来!”钟如臻用手给自己扇风,转身进了屋,不再搭理佟羌羌。
燥热的夏风迎面吹着脸,佟羌羌眺望荣城的灯火,神色晦暗不明。
和钟如臻言语不和的结果是钟如臻主动对佟羌羌发起冷战,找了毯子宁愿自己缩在沙发里和石筱挤着睡,也不愿意和佟羌羌一起睡卧室里的大床。
佟羌羌的心绪同样被钟如臻的话搅得不安宁,破碎的梦境里不断闪现的是韩烈沉若深潭的眸子,冰冷地说他要继续当恶魔。
没睡多久,佟羌羌就睁开眼。怎么都无法入睡了。时间才凌晨四点半,她干脆起来,把笔记本抱到床上,安排考察计划。
才两天,她原本平静的心就因为乱七八糟的旧事漾出波澜。她只希望晏西赶紧从北京回来荣城接她离开这里。他们继续他们对钟家的报复,她过回她自己安稳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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