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马厩,左拐右拐地,有个电梯,撑着电梯到二楼,是个空荡荡的玻璃房,透过玻璃望出去。正能将整个马场的全景收入眼底。当然,也能看到她先前所在的那个四合院。

规模还挺大,三进三出式的,带一个后花园。祠堂就在那个后花园里,而那个后花园的另一端出口,连接的就是这边的跑马场。

朝玻璃房的后面走,穿过门,是一条玻璃长廊,长廊横跨在一条河上。脚下也是玻璃,冷不丁刚踏上去,有种踩空的错觉。

其实大概也就三层楼的高度,但这种玻璃地面,加上轻微的恐高,对于佟羌羌来讲,足以脚软。

佟羌羌是踏出来好几步之后才发现的,霎时僵在原地,盯着脚底下的河水,眼前有点晕,连回头都不敢了。

“怎么了?怎么不走了?”麦修泽的询问声传出。

“我我”佟羌羌咽了咽口水,试图凝聚眼前的焦距,模模糊糊中看到一个人影走回到她的面前。她以为是麦修泽,抬手按在他的臂膀上,有点求救的意思:“我、我恐高。”

“别看底下。”回应她的是把熟悉的低沉的嗓音。

辨认出是韩烈,佟羌羌下意识地要收回自己的手,韩烈却比她快了一步,扣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就迈步走,不忘出声提醒道:“闭上眼睛。”

佟羌羌一心只想赶紧摆脱这个见鬼的长廊,索性也不矫情,听了韩烈的话,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任由韩烈牵着她走。

走了一会儿,韩烈低沉的嗓音再次传出:“到了,小心台阶。”

佟羌羌止住脚步。

手上一松。

她睁开眼,看见的是韩烈的背影刚刚消失在他推开的一扇门后。

“看够了没?”麦修泽的手在佟羌羌的面前挥了挥,表情别有意味。

佟羌羌瞪了瞪麦修泽。

麦修泽双手背在脑后,悠哉悠哉地紧随韩烈之后。

佟羌羌抿抿唇,也往里走。

这里俨然是个宴会厅。里面已经有很多人,从素净的着装完全可以看出也是来参加葬礼的。韩烈和麦修泽刚刚好像是避开了饭点,其他人都三五成群地分散在各个桌子上有说有聊。很明显,是葬礼,更是交际会。

不过佟羌羌发现,这里面没见到几个女人,几乎都是清一色和麦修泽差不多年纪的男人。

正狐疑着,迎面有个二十岁出头的男人端着从自助区挑选的吃食经过,对麦修泽打了声招呼:“你人在这啊?我们几个刚刚在后头打麻将,三缺一找你找半天。”

麦修泽舒了舒手臂回道:“里头太闷,我去跑马场上遛了两圈。”

男人饶有兴味儿地打量站在麦修泽身边的佟羌羌:“这位又是?怎么很眼生?”

麦修泽简单地说:“我朋友。”

男人哧一声:“你把这里当成你私人聚会了吗?”

麦修泽勾唇笑:“大家不都一样?”

“少贫嘴。”男人的拳头在麦修泽的肩上虚虚地打一下:“一会儿再三缺一可别又找不着你人。”

说完他就走了。也根本不等麦修泽应和,好像只是随口说说。

麦修泽也无所谓,一边领着佟羌羌走,一边道:“眼睛别乱瞟。省得我都不晓得该怎么介绍你。在场的这些个人,身上都贴着红色标签。比如刚刚和我说话的那位,是咱们市长的儿子,杜子腾。”

佟羌羌抿抿唇:“这到底是谁的葬礼?”

麦修泽瞥了佟羌羌一眼,笑嘻嘻地又丢出话:“自己问你老公去。”

佟羌羌扶额。

韩烈已经找了一块没有人的区域坐下。

这一区域的设计很有古典感,木头和布艺结合圆形、正方形和长方形的沙发靠包组合,中间一张圆木桌。

一共四个座位。麦修泽挑了韩烈的左手边位置。佟羌羌略一犹豫,坐到了麦修泽旁边的位置,但因此也变成和韩烈面对面。

刚坐下就和韩烈的视线对个正着,佟羌羌下意识地重新起身,对麦修泽说:“我去自助区拿点吃的,你要什么我帮你带点?”

“你怎么抢着干男人的活儿?”麦修泽拄着下巴问。

佟羌羌扭头就走:“你不要就算了。”

“哟,这脾气。”麦修泽嘟囔,随即将目光从佟羌羌的背影上收回,转而看向韩烈,手肘捅了捅韩烈的放在桌面上的手肘,“告诉你一件了不得的发现。”

韩烈沉默地端起杯子喝水,貌似对麦修泽的发现并不感兴趣。

但麦修泽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就不好奇小侄媳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韩烈依旧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呡了一口水。

“给他们带路的那位,你认识的吧?我这位叔公的小儿子。我如果没听错,晏西喊他舅舅。”

韩烈的表情总算滞了一下。

麦修泽摇头晃脑地继续道:“我就说嘛,三年前晏西怎么就能不知鬼不觉地把小侄媳带出荣城带去澳洲,果然是个有背景的。”

最后一句,麦修泽原本完整想说的是,“果然是个比我还要有背景的”。

麦修泽的爷爷和这位叔公同出一宗,祖上三代都是当官的。麦修泽这边偏旁系,到了他爸这一辈,官商两条道分开走,算是相互扶持相互照应。这就是麦修泽能够在黑白两道都还算吃得开的原因。

而这位叔公的官职原本曾一路高歌打进中央,几个儿子也特别争气,要么是部队的军官首领,要么是省市级重要干部。可是十几年前在一次外交活动中,好像犯了什么事。涉及隐秘,连麦修泽家也只知晓得模模糊糊,而且敏感得无法打听。

怪就怪在上头的处理方式,几个儿子停滞留党察看,这位叔公则被特殊调查,却是一折腾十几年都没出来个结果。直到最近,才突然传出什么受了冤枉,而叔公已然去世。

这里的所谓葬礼,其实只是在老家这边起个灵堂罢了。来的都是荣城及附近几个小城的官家公子,负责意思意思。例如麦修泽那位大伯,去的可就是北京了。

由此说回来,三年前佟羌羌失踪后。麦修泽帮着韩烈不晓得通了多少渠道,就是死活查不到任何痕迹,今天总算真相大白,原来晏西和这家人关系密切。

麦修泽眯起眼睛看着佟羌羌从自助区端着盘子朝这边走回来,对韩烈勾了勾唇:“小侄媳可真有本事,找了这么个老公。”

韩烈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然而下一瞬麦修泽的神情转为肃穆,提醒道:“不过,我瞅着她老公的这层背景对她来讲不是什么好事。”

话的尾音恰得刚刚好。赶在佟羌羌回到座位前一秒落下。

麦修泽立即嬉皮笑脸地从佟羌羌的盘子里顺了颗草莓:“唔。不错,很甜。”夸赞完他起身,“我也赶紧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他一离开,瞬间只剩下佟羌羌和韩烈。

佟羌羌等了有一会儿,结果韩烈一点儿没有要起身的迹象,反倒叫韩烈察觉到她的目光,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佟羌羌面色淡淡:“你不去拿点东西吃吗?”

韩烈面无表情:“不需要。我不饿。”

佟羌羌没再说什么,随手从自己的盘子里捻了一枚橄榄。酸酸甜甜苦苦涩涩的味道顿时在口中蔓延开。她极轻地蹙了蹙眉,连忙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冲了冲味道,润了润喉咙。

抬眸时,发现韩烈在盯着她看。佟羌羌有点不自在,别开脸,瞟着目光张望麦修泽的去向,却见他根本不在自助区。而是到了其他桌和别人应酬。

佟羌羌认定麦修泽是故意的,心下微恻,来来回回地戳着盘子里的扇贝。

少顷,便听韩烈又开口:“它和你有仇吗?”

佟羌羌盯着盘子里已经被她戳得稀巴烂的扇贝,语气很硬地说:“是。”

韩烈轻轻笑出了声,旋即主动闲聊式地问:“这一次回来呆几天?”

“呆到晏西办完事情。”

“然后去哪?回澳洲?”

“听晏西的安排。”

“有没有想过去看一看爷爷?”

“我问问晏西的意见。”

言毕,回答她的是“砰”地一声。

正是韩烈冰冷着脸将他手里的水杯用力地扣在桌上:“非得这样跟我说话吗?”

动静略微大,把周围几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佟羌羌佯装不懂地问:“我怎么说话了?”

韩烈从沙发里站起身。居高临下和和仰头直视他的佟羌羌对视两秒,携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离开。

“欸?怎么了?怎么了这是?”麦修泽及时地转回来,看了看佟羌羌,又看了看远去的韩烈的背影,却是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佟羌羌好像什么事也发生过似的,继续坐着,用叉子把那坨已经被她戳得稀巴烂叉起,沾了芥末和酱油。然后送进嘴里,慢慢地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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