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众人尽是身形一退一侧,尽数贴在了被阴影覆盖的一层墙面上。
几乎是于此同时,无数火把蹭蹭蹭亮起,数不清的守卫官兵从刺史府中一列列窜了出来,四面围捕而去,刘蕴和等人隐在暗处,俱是被这阵仗弄得一惊,若是寻常的小贼,刺史府必然不会出动这般阵势,照目前刺史府中所关押的犯人看来,最有可能越狱了的,只能是叶兮!
刘蕴和看了看尤廉,两人心中会意,目光突然在各处墙面砖瓦屋檐上乱扫,像是在找着什么标记,随即忽见刘蕴和盯着一面墙壁某处目光一沉:“看来,是叶神医跑了,我们的人已经去追了,我们也快追上去。”
众人一应,当下便要随着那列官兵而去,岂料乔蔓青刚一起身,顿时头一阵晕眩,几乎便要栽倒,刘蕴和连忙将她扶住:“少城主你这是怎么回事?”
乔蔓青晃了晃脑袋,头有些重,她声音很飘:“没事。”她说完便要继续往前走去,刚一抬脚,脚下却虚的仿佛踩进了棉花,登时又往前栽去,刘蕴和都吓慌了,连忙又将她扶住,急道:“少城主你在这儿等着吧,我带人前去看看就是。”
乔蔓青走不动,跟上去也只能是拖累,她瘫靠在墙上,恨极了叶兮点自己的那个穴道,若不是将那穴道强行冲开,她也不至于如此,乔蔓青嘴唇有些发白,胡乱的点了点头,刘蕴和嘱咐了一句让她小心,随即便率着十里楼台众人往前追去,月色浓重,隐隐升起了些雾气,没得片刻,刘蕴和等人便不见了踪影。
乔蔓青守在刺史府前小巷中的一片阴影里,看着刺史府门户大开,守卫士兵乱成一团,四处寻人追拿,她将所有人的匆忙都看在眼里,抿唇,在阴影里,呼吸声都在微弱。
不出片刻,刺史府前只留下了几个零零散散的人看守府门,大部分的人都已捉拿逃犯而去,乔蔓青靠在阴影里的墙上,浑身发虚,脸色煞白如纸,额上冒着涔涔冷汗,而她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刺史府大门,或许是在这里,她已没什么可盯得了。
月色渐渐被浓云遮盖,雾气开始在街道上弥漫开来,看了看天,应当已至五更中了,乔蔓青忽然觉得有些冷,她身子轻微的缩了缩,不禁抬手搓了搓自己胳膊,便在这时,忽然听刺史府门口一道声音传来。
“这动静闹得如此之大,暗中跟踪叶先生的那些耳目,此时也应该已尽数追着去了,我为叶先生安排了一辆马车,叶先生便就坐此马车,前去南莫吧。”
乔蔓青思绪顿了顿,似有些没回的过神来,她随后立即撑起身子朝刺史府大门口看了过去,却见那站在刺史府大门外头的,不是叶兮却又是谁?他的身边,分明还站着一个墨月轩!乔蔓青登时又气又怒,叶兮为了甩开他们,可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她见叶兮轻轻一笑,声音清润如初,“多谢刺史大人,此番一别若是再见,我的那张皇榜如果还没撤得下去的话,刺史大人届时再将我擒回来,也算是尽了为官的职责。”
关堇道:“叶先生放心,恩义是恩义,职责是职责,关某绝不是那种分不清是非之人,若是下一次相见,必定便是以职责为先了。”
叶兮笑了笑:“多谢。”
“叶先生慢走。”
叶兮扶着墨月轩往那马车所备之处走去,乔蔓青四下看了看,撑着站稳了身子,将牙一咬,纵身一跃跃上高墙,跟着往那边行去。
关堇没再送,转身回了刺史府,叶兮先上了马车,随后又将墨月轩拉了上去,车帘放下,车夫整了整缰绳,随后马鞭扬下,马儿喷出一口气,迈开四蹄往前方行去。
刚刚步上正轨,忽然道路上一道人影猛地从高空跃下,生生阻在了马车前,车夫急拉缰绳,马匹轻嘶一声停下进度,不安的喷着热气,车夫有些恼怒:“姑娘,夜半拦路,所为何事?”
“让车里的人出来!”
夜色虽浓,车夫却依然看得出,眼前这名拦路的姑娘面色雪白,神情间看起来有几分虚脱无力,声音甚至已有些发飘,咬字却偏偏很是清楚,透出了几分切齿的滋味。
车夫觉出了几分不同寻常来,一般这种情况,都是来找负心人的,他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正待扭头去问问车厢里的人,刚一扭过头去,却见车帘子便被人揭开了,叶兮目光直直落在乔蔓青身上,清清冷冷,不含半分笑意,他极少见这样的神情。
乔蔓青看着他,白着脸微微扬了扬头,拦在马车前与他对视,寸步不让。
半晌后,叶兮抿唇一言未发,后退坐回了车厢里去,放下车帘的那一刻,他的声音极轻极淡的传了出来,他说:“碾过去,死了,算我的。”
车夫吓了一跳:“公,公子?”
“若不碾,你就死。”
车夫额上都滑冷汗了,他的手开始抖,战战兢兢的扬起了马鞭,狠狠抽了下去,“驾!”连这一声叱令,都带着颤抖的余音。
马匹吃痛一声长嘶,猛地迈开四蹄,狠狠朝前冲了过去。
乔蔓青不退不让,眼前的场景在瞳孔渐渐放大,几乎充斥了她整个眼眸,她瞳孔一缩,目光渐狠,迎面的风扬起了她的发,她的面色映着月光煞白如雪,她脚下生钉,不退不让,是人都看得出来,乔蔓青已经彻底发狠。
马车已到眼前,是真的准备碾过去!乔蔓青忽然抬起了手,双掌一合,狠狠拍中了马头,马匹来势太猛,冲的乔蔓青猛地滑退,衣衫扬起,她脚下忽然用力,狠狠重踏地面,马车的去势竟在她手下生生止住,她抬眼看向车厢,唇瓣紧抿,血迹还是从唇角细细密密的渗了出来,蜿蜒而下。
车帘终于又再次被揭开,叶兮眸光沉怒,一撩衣袍便跳下了车来匆匆朝她走去,乔蔓青唇一弯,忽然笑得冷冷的,她一开口,猛地便呕出大口血来,脚下有些站立不稳,叶兮连忙上前将她揽住,声音含了怒气:“乔蔓青!”
乔蔓青在他怀里冷笑:“叶兮,你这些手段,吓得了谁啊”
“别说话。”叶兮眸子暗沉,一把将她拦腰抱起,便上了马车,乔蔓青目光盯着一处,有些发飘,她声音轻轻的,像是从虚空里传出来的,她说:“想比谁更狠,你哪儿比得过我啊”
叶兮终于生出了怒气,嗓音沉得十分压抑,他怒道:“你这么逼我有意思么?”他将她放在软榻上,铺开银针急急往她心脉处施针。
乔蔓青盯着车厢顶端,怔怔地便流下泪来,她说:“到底是谁逼谁啊碾过来?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么?叶兮,你吓不倒我的”
叶兮眸光沉得如深渊,极是危险,他唇紧抿,显是怒的不轻,面色也越来越白,他道:“是你吓我。”
乔蔓青的声音像是无意识发出来的,很轻,轻的如呢喃,她眼皮子开始沉重,缓缓在眨,她呓语般道:“叶兮,即便你是我师父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我这辈子最恨别人骗我,我根本不信,你只是把我当徒弟”
叶兮手下动作顿了顿,仅一瞬,又进而将银针缓缓没入她肩井一寸六分。
乔蔓青轻道:“叶兮,你一定是喜欢我的”
叶兮抿抿唇:“你哪儿来的自信?”
乔蔓青忽然不再说话了,她闭上眼睛,偏头睡了过去。
叶兮还在替她施针,最后一根针从她膻中取出时,乔蔓青已睡得熟,叶兮一句话也没说,神态间忽然有些疲惫,他看了看此时安安静静的乔蔓青,抬手,轻轻扯下了自己的一缕发,目光落上去,发根末尾,一片雪白,叶兮整个腑脏躯壳里,也如下了一场大雪,铺天盖地,凝水成霜。
他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她的脸,缓缓俯下身去,凑近她耳畔:“我连自己的这一生都不该如何交付,又如何,敢拖累你的一生?蔓蔓,今后,别傻了”他在她耳畔顿了顿,终是忍不住,在她鬓边落下轻轻一吻。
薄如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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