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木台前,张蕊将信和烛台都递给吴老头。

吴老头点了点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张家啊,不可能出胆小的。”

张蕊真的是快哭了,这吴老头从一开始到现在就一直在针对自己,他与张家又是有什么过节:“吴....阁老,吴阁老。”

张蕊鼓起勇气小声叫道,吴老头闻声抬眼看她,张蕊继续道:“方才阁老一直一口一个张家女儿的叫我,可我嫁与安家为妇已然是过了十几载,张蕊自问与安家为妇一直恪守本分,素来无错。将来死后也是要与我家将军一道入安家祖坟的,安家族谱之上亦是有我的名字,阁老还是莫要总叫我张家女儿了。”

吴老头笑了笑:“当年,老夫就听闻这张相国家的嫡女在京中扬言非安家小子不嫁,一直也未有幸见过是何等风采,你这般倒是还有了几分昔年传闻中的意思。这往后你们的日子,只怕会比你方才走过的路还要可怕。你记住,人心是比鬼更可怕的东西。”

吴老头说完也不等张蕊回应,就将信递给安敬之道:“小子,过两日等外面的小鬼儿安静些了,你就带着这封信和你媳妇儿前往澄州,澄州尚且还有一个张家,说来还是与你媳妇儿本家隶属同宗,只是后来啊,一个做了官,一个从了商,两边都看不惯,这才不再来往了。

你们拿着这封信去投奔他们吧,这代家主昔年欠老夫人情,一定会庇佑你们的。这次躲在澄州,一定把尾巴藏好了,朝堂事半点都莫要再沾惹,这京城啊能不回去就万万别踏一步,李家全是些丧心病狂的狼,余生漫漫小心些吧!”

安敬之接过信,皱着眉问道:“那您呢?”

吴老头笑了笑:“我?老夫啊,也怕是时日不多了,实在是不想死在这义庄里,可是又担心老夫这一走了之,这些还未归家的孩子可怎么办,这不接替老夫之人就躺在这儿了。他再不济也比老夫时日长。等他醒了,老夫就该走了。”

“那...您要去往何处?”

“去往一个再没有人能寻着我的清净之处,山清水秀,随波漂逐,最后沉没水底,落得干净。

清清白白的来了这世间一遭,几十年的官场沉浮,辅佐帝王两代,尔虞我诈间沾了一身泥垢。

为了这条苟延残喘的命在这云城义庄守着这一波又一波寻不着家的孩子又过了几十年,生死早已看淡,只是觉得临了要归根了,也该是洗净这一身脏污,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离开这浮浊世间才对。寻一心安之处,算作吾乡。”

“吴阁老......”

安敬之还欲说什么,却被吴阁老制止了:“小子,别重蹈你父亲的覆辙。这义庄后院有两间屋子,你们且先住下吧!”

“谢阁老。阁老大恩,敬之今生无以为报,来生......”

吴阁老笑道:“莫要与老夫说什么来生,若是有来生,老夫倒是许愿这辈子遇见的人一个都别再碰着了,罢了,罢了。”

宫中,我裹着厚斗篷,又坐在了廊下,只是这次是坐在陈贵妃送我的那两只黄鹂鸟的笼子旁边。

两只鸟,在笼子里安静的待着,两双黑色圆圆的眼睛亮亮的,看着我歪着头,也不知是在寻思什么。

“皇后娘娘,奴婢去小厨房熬了这碗姜汤,娘娘趁热喝了吧。”

我笑着接过祁艳手里的碗,拿起搭在碗边的小汤匙,细细的搅动着,舀了一小勺放进嘴里:“你这是放了糖?”

祁艳点了点头:“回娘娘的话,采薇和奴婢说过,娘娘喜欢甜食。所以奴婢特意加了两块冰糖。若是娘娘不喜欢,奴婢再去重做一碗。”

“你有心了本宫很喜欢。你手上的伤可好些了?”

我将碗放下拉过她的手打量着,只见挠痕是结了疤,就是被咬的狠的那几处还是不好。

祁艳有些不好意思的下意识就想将手缩回来:“祁艳啊,往后就靠你陪在本宫身边了,你与本宫相识时间虽是不长,但本宫觉得与你投缘,你又是离殇的人,可切莫让本宫失望啊!”

祁艳闻言浑身一僵,面上表情一滞,却很快又点了点头。

“祁艳啊,你也瞧见了,这后宫里麻烦事很多,能说的了话的也是没人,本宫会尽心待你,也望你能与本宫坦诚以待。”

“奴婢定当替采薇姑娘好好的守着皇后娘娘。”

一阵风吹来,吹落了廊外枝杈上的落叶,那落叶恰巧飘进了我的姜汤碗里,我瞧着笑了笑对祁艳道:“你瞧,这落叶好生的没眼色呢!凭白搅了你的一番心意。”

祁艳皱了皱眉:“小厨房里还有,奴婢再去给娘娘换一碗。”

我松开她的手,点了点头。

祁艳离开后,我望着院中那一汪小池,池中荷花还有几朵未败,只是零星的花瓣已经泛黄,大大的荷叶也有些卷了起来,偶尔还有几只粉蝶在花间绕着,其实现下这气候也算不上冷,虽说不似夏日炎热,却也宜人。

可我这畏寒的毛病不知为何吃了药也一日重过一日,平日总是疲乏的很,但你若真是让我躺好睡下却又总是难眠。繁多的心绪不停的在脑中环绕,怎么都挥不去,散不开。

太医也说了,我这身体不宜多思,可是这桩桩件件的事没有一样是能放过我的。

我总有一种感觉自己似是被罩在一张无形的巨网中,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被操纵着,身后却是经年不散的浓雾,让我看不分明这背后究竟是何人操控。

我也怀疑过所有的所有是不是都是太子的阴谋,可是眼下他被困宛城,禾苏身死,所有的事情却依然还在发生........

我抬起手挡在眼前,对准枝杈间的太阳,用手指比划成了一个圆圈。太阳才这么大啊!怪不得照不暖我呢。

秋意渐浓,无尽悲凉难免在心头乍起,我素来又是一个伤春悲秋的人,最近的事情也总是牵动着我的愁肠,有句词说的好‘夜雨做成秋,恰上心头’。

笼中的两只黄鹂鸟在叽叽喳喳的叫着,风声在耳边轻轻的吹着,就像是在与我讲着些我听不懂的心事,偶尔树梢枝杈间还会有自由的鸟儿振翅的声音,鼻尖是淡淡的花草香,而我的脑海里,全是关于采薇的事。关于我与她即将而来的离别。

这一个人闲下来开始独处,内心最深处方才埋下去的忧虑又再次翻腾上涌,我从未有一次是这般希望漫天神佛是可以显灵的,我希望他们真的可以保佑采薇,平平安安的嫁与穆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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