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管着整个天下,各项军国大事每日里繁杂无数,牵扯着各部司衙门的官员。

像徽州府这样无灾无难,大小事情都交由东宫管理的地方,朝廷里自然是记不住的。

倒是工部尚书宋礼,回想了一下后开口道:“说起来,前些日子徽州知府杨安平上了奏章,要工部派遣匠人前往徽州,帮着将水泥厂建起来,他们要自己修路。”

徽州府要自己修路?

夏元吉一下子来精神了,连忙追问:“他们哪来的银子修路?”

宋礼的眼神默默的瞥向稳坐如山的太子爷。

脑门上几乎就差刻上一个钱字的夏元吉,立马是将询问的眼神看向朱高炽。

“凡徽州籍商贾,所需缴纳赋税,皆由徽州府统一收取,各地通关有徽州府开具文书通行。”朱高炽默默的解释了一句。

如今大明的赋税很是繁杂。

各行各业的赋税额度不尽相同,除此之外还有朝廷规定的统一税课。

虽然朝廷并没有剥削百姓的意思,各项税课的制定,都不算太多。

但拦不住地方,会接着这些税课的名头,自行增加税额。

如今徽州府按照籍贯来征收赋税,徽州籍商贾自然是欣喜若狂。

就说那通关一事,说白了就是买路钱。

你一介商贾拉着货物,若是不交钱就不给你过。

一车货物,从浙江运到山西,中间所经过的所有关口,都要缴纳一遍银子,如此平白增加商贾耗费。

商人自然不可能自己承担下这笔支出,最终的结果就是将耗费增加到货物最终地的价格上。

价格上去了,百姓只能作望洋兴叹。

如此,商品货物和经济的流通性,就被大大的阻碍了。

如今徽州府施行的,就是按照籍贯地归属缴纳赋税。

如果朱瞻基在这里的话,就会解释道,这就是按照企业注册地缴纳赋税的翻版。

不过在如今的大明,自然是做不到这一点。

商贾们的生意归属地很难界定,远不如按照他们的机关来确定赋税征收地。

各地官府替本地商人们解决了赋税的问题。

偷偷摸摸的做着躲避赋税的事情,远不如坦坦荡荡的做事情。

当然,这中间有一个致命的问题。

如果一个徽州府的商人,所有的营生都不再徽州府境内进行,徽州府该如何收取这笔赋税?

锦衣卫不是吃白饭的!

协办锦衣卫的皇太孙,创造性的给出了一个绩效工作机制。

凡是查出有徽州籍商人,偷瞒赋税的,所追缴的赋税,锦衣卫查办人员将会获得提成分润。

在光明正大捞银子的激起下,锦衣卫现在恨不得就住在所有徽州商人家中。

当然这里又有一个问题。

如何保证锦衣卫内部查办商人经济问题的人员,是干干净净的,而不会弄出什么自导自演的私情。

查办商人经济问题的事,是由北镇抚司主持的。

而南镇抚司则是盯着北镇抚司,同样是有业绩提成。

夏元吉想了一遍徽州籍商人的赋税,由徽州府征收的问题。

然后询问道:“便是这般,徽州府这些税赋银子,也是要交到朝廷的啊,他们如何能有余钱来做事?”

朱高炽轻笑了一声:“夏大人最近又见到徽州府交上来的银子吗?”

夏元吉想了想,好像从去年徽州府秋粮开始,就没有见到徽州府交钱过来了,也没见东宫转运钱粮到户部。

他不由出声:“太子,若是往后天下各处皆是如此,朝廷如何度日?”

地方的赋税,都留在地方,朝廷哪里还有银子用?

便是朝廷这一大帮子官吏的俸禄,都没有银子发了。

朱高炽笑了笑:“如今徽州府刚刚进入改革,所以赋税都留在了地方。往后,会按照份额,交出一笔赋税到朝廷。再往后,每年需要提出下一年计划,朝廷审核之后,由地方截留响应征收赋税自用,其余交由朝廷。”

还有一个财政转移支付的办法,朱高炽并没有说。

这个新兴事物,他还在整理中,唯有等到徽州府的改革真的取得成功,并在其他地方推行的时候,才会推出这个财政转移支付的政策。

那都是后话了。

外面,马车已经缓缓的停了下来。

“殿下,陛下已经在等着您了。”

马车外,传来宫中宦官的声音。

四人下车。

定睛一看,就看村口路边的地里头,一头戴斗笠的老头儿,正在一手扶着犁,一手提着鞭子,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的踩在水田里。

一旁的田埂上,另有一个胡子发白的老头儿,一手插着腰一手抬起,看其嘴型,似乎是在不停的骂着正在耕田的老头儿。

刚刚下了马车站稳脚跟的四人,看着这一幕当场就瞠目结舌。

那水田的老头儿,可不就是自家的老爷子、自家的皇帝陛下吗?

田埂上那老头儿也是生猛,竟然是吐沫横飞。

锦衣卫呢!

宫中的太监们呢!

礼部尚书金纯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撒开了腿,就往皇帝陛下那边跑了过去。

一边跑着,金纯一边喊着:“陛下!陛下!您快上来!可不兴这样啊!”

忽然传来的叫喊声,让朱棣听下了当前的工作。

他站在水田里,浑身的泥水,转过身瞪向跑过来的金纯:“闭嘴!”

被皇帝呵斥了一句,金纯立在了原地。

田埂边上的老头儿疑惑道:“你刚刚喊他什么?”

金纯有些发蒙,正要开口,却是被朱棣抢过了话。

“老丈,这是家中兄弟。”

老头儿点点头,再次看向金纯,骂骂捏捏道:“这位小兄弟,你快些给你家兄弟带回去吧!多好的田啊,你看看被他折腾的!”

说着,老头儿就伸手指向,像是被狗啃了一样的水田。

朱棣一脸的黑线,看向老头儿。

“老倌儿!你信不信我给你家的田都收走!”

老头儿丝毫不怂,一仰头,嘲讽道:“咱们这的地,都是太孙的!要不是看你与管事的认识,说什么老汉儿也不会让你这样糟蹋地!你能收走太孙的地?”

听到这里,金纯同样是一脸的黑线。

这老头儿有些彪啊!

竟然这么生猛。

也不知是等的人来了,还是被老头儿彻底激怒了。

朱棣狠狠的将手中的鞭子扔在水田里:“走了!”

已经走过来的朱高炽,看着自家老爷子这一幕,已经是张着震惊的合不上的嘴巴。

这是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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