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铜瓶呢?”

“铜瓶,铜瓶还带着水,体量重,自是飞不出多远。”樾儿说的似乎没多少底气。

“你可听见声响?”连宗望又问。

高云华也才意识到,偌大的铜瓶着地,定有响动,然方才傀儡上天,半晌也未听得动静。

“先生,我们分头寻吧,我瞧见傀儡该是飞过院墙,往东南角上去的。劳先生和母亲去寻那铜瓶。”小人说的一脸正经,他心里最是惦着傀儡人偶,撂下话,便噔噔朝缬芳馆外跑去。高云华被樾儿这突如其来的安排搅得有些愣神,迟疑片刻,醒过神来,便也急忙忙跑开了去。连宗望瞧着这一前一后的母子,竟分不出长幼,一时又觉好笑。

缬芳馆位于王家宅院的最北侧,其东南便是王莞的书房议事厅,中间隔了条极窄的过道,因两处的正门都朝着别处开,过道上亦无旁门,故平日极少有人从这过道往来。连宗望待两人离开,便擎灯烛沿傀儡射出的方向查看了去。缬芳馆楼阁前有处宅里最宽阔的空地,四方青砖铺地,平日既可用来搭台看戏又可起棚宴饮。方才的水发傀儡正是从这处空地射了出去。铜瓶自是不会落于青砖之上,然连宗望径直寻到院墙跟的一圈花草泥地里,也未寻见踪影。他只得提灯出了正门,沿着那条狭长僻静的过道里行去。

高云华跟随儿子跑出缬芳馆,又停下脚步,往那条狭长过道瞧了瞧,细想了下樾儿方才指的方位,便往书房正门跑去。书房的正门敞着,只有花灯高悬,却不见里头动静。小厮婆子们都乘着佳节去了一旁吃酒斗牌,只一婢女窝在廊下柱子跟前瞌睡,忽觉跟前一阵风过,抬眼才见一小娃进了屋子。不多时,又见一妇人匆匆跑了进来,婢女才想拦着,忽发现竟是自家大娘子,便再懒得理会,索性又躲入廊子的阴暗里继续闭目打盹。

“樾儿!你胡乱跑什么!傀儡这是长了脚了,还能自己推门进得屋里来?”高云华两手插在腰间,喘着气道。

小娃愣了愣,一时心急跑得利索,竟全然忘了要找什么,下意识如平日寻物什,竟跑进了屋子来。他小嘴一张,掉头便往书房外靠着过道的墙头扎去。书房里的灯始终亮着,既知他在此,也未惹出事端,高云华也不再去跟着,扶着乌木花腿方桌便坐了下来。桌上堆叠了几本账目和一些印染提花图册,她很少来王莞的书房,正随手翻了几页,忽地想起陈家四姑娘提起的地契的事,她虽不精通生意,但地契买卖的手续却见过不少。按着陈家这头的利益,这桩地契买卖确实说不通。心里有惑,她便起身探看了外头,见无动静,便小心掩上了门。顺着方桌后头的四层楠木大柜一一打开翻找,并未寻见一张契子。回头却瞧见乌木方桌下头有一紫竹小矮柜,柜门上头有一层矮屉。打开屉子,却见一把玉骨折扇下压着一叠纸,她取出对着灯下细瞧,竟果真是地契。这头一张红契,便是陈家所说的城东五百亩地。白纸黑字,加盖了官府印戳,并无半点错处。高云华微微摇头,正要收起,目光恰又瞥了眼朱红的官印,忽觉有些异样,她往灯烛前凑了凑,用指尖抵住那印记细瞧,却发现朱红官印上头浮着墨迹,若猜测无错,这契约竟是先盖了官印,而后才写下的文书无疑!高云华心中惊诧,自古慈不掌兵,义不行贾,但王家若是为了五百亩地而行此手段,着实违拗了她行事处世的道理。她收起地契,便出了书房,方才想起樾儿,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待高云华匆匆回到缬芳馆,却见连宗望手里提着那截人偶,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转头望见她进来,正要开口,樾儿从他身后钻了出来。高云华见着便道:“你这小娃,走了也不告诉你娘!成日间的疯耍,竟是少了家法!”

“哎,大娘子,莫动气呀。”连宗望打断道。

高云华见他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怪模样,忽然有些生气,正要开口,连宗望又继续道:“小娃娃性急,拾得傀儡便早早回来了,倒是大娘子,像是才发现樾儿不见,这么长时间,大娘子倒像是在书房打盹了。”

“我!你!先生这是......”高云华被他这一激,真是有了恼意。

连宗望却还是微微笑道:“大娘子,不问问在下的东西可找到没?”高云华这才想起那铜瓶,见两人这般在原地杵着,想是没了结果。

“铜瓶,难道没寻见?”

“母亲,铜瓶找来了。”樾儿朝墙角指了指。

“在哪寻见的?”高云华奇怪道。

“就在墙外的这处过道里。”

“可,可那......”

“大娘子想问,那铜瓶落于其间,怎会没有响头。”连宗望依然带着笑。

高云华更好奇地看着他,却见他走近她身旁,伸手摊开掌心,竟是一撮碳灰和未烧尽的纸。

“是纸钱。”

高云华不可置信地睁大眸子,连宗望道:“过道里虽也是青石铺就,却常年无人行走,长了不少杂草。我在过道里发现了一处凹陷,足有有半臂深浅,里头便是这些烧过的纸钱碳灰。”

“那铜瓶便是偏巧落入坑中,故我们未闻其坠地之声。只是,这么些纸钱,若一次焚烧,定叫人发现。如此看来,已是经年累月之事!”高云华道。

“娘子说的一点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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