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下去吧。仔细打听着,短不了你的好处。”

“谢表姑娘,谢表姑娘。”

待六朵和春桃都离了去,韩蓉蓉起身关上屋门,转身道:“你出来吧。”

一个玄衣女子从屏后走了出来。

“即刻带人去蕙香楼。注意分寸。”韩蓉蓉道。

“婧娘明白。难道主子方才还信不过春桃?她是王莞为姑娘买下的,并不是这府中人。”

“她伺候我才多久,人心这东西,最是不可信。何况她的心思,”说着她鼻子里轻哼一声,“还想瞒得过我。不比你们,爹爹亲手养大的。让他们去办,即便被发现,也是这宅子里的事,与我们何干。”韩蓉蓉的嘴角勾了起来,玄衣女子旋即出了紫绫院。

蕙香楼,地字号雅间。陈四姑娘向来虽不情愿,但为了寻机见着王莞,回回到王家府上总去锦罗院找高云华叙话。打及笄之年见着王莞外头读书回来,便再看不得其他男子。高云华早听过外头这些风言风语,亦知晓陈家姑娘心思,每回她自寻上门来絮叨家长里短,她都觉委实难忍。却不想今日在外,倒难知意图。

“大娘子先吃盏茶。蕙香楼的栗黄糕最是好吃,不妨试试。”她说着,从银制箸瓶里取出筷箸,夹了一块放进高云华面前的白釉小碟里。

“四妹妹邀我出来,所为何事?”

“大娘子可听说了,我家那块地的事?”

高云华忽想起邱家二姑娘那日无意说起过一句。

“我陈家在县城东边有五百亩地,原是一半买下的学田,一半是得来的抛荒田,听我大哥哥说,王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是拿到了盖着官府印信的红契,将这五百亩地同上头的人户生生拿了过去!都说打年前开始,王家就不断收买小机户的地,家里说,王家是连同了邱家,要把我陈家逼上绝路!”

高云华不禁心中一寒,事虽突然,却好似在自己的心里勾画出了一串模糊的场景。见这平日心生厌烦的弱女子,今日委实是真害怕伤心的样子。

“可云华也是一介妇人,连个内宅都不曾掌权管事,四妹妹告诉我这些,是想何为呢?”

“我知道,可但凡能想出一点法子,也不会来讨扰王家的人。我爹经这事已一病不起,大哥哥一时也没了主意,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陈家......大娘子可否替我家求求莞哥哥,哦不,求你家主君高抬贵手,给陈家留条路吧。”

高云华心想,这女子定也是病急投医,她定是不知自己从不沾前院生意之事,最重要的,是这个枕边人从不透漏半句,如今这夫妻情分都变得不好说,她哪能有什么筹码,去求王莞。

“你先莫着急伤心,我实无把握,恐指望不上,但替四姑娘问上一问吧。”

“有劳姐姐,莞哥哥该是知道我心思,知道我一直对他好,望他念在这些,给我家留个路。我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他的。”

高云华唯有叹气,眼前的女子令她同情,依她如今对王莞的了解,即便生活在一处的她姑且如此,一个他从不正眼瞧的女子,是太高估了自己的感情,在王莞心里,这恐怕简直就是一个无理取闹的笑话。

两人出了雅间,下了楼去。不多时,隔壁坤字号的雅间里,也走出了两个人。柴倔头伺候几人上了车,转身瞧见一人背影,跑得极快,嘴里道:“那不是牛四嘛。”

马车一路慢行,高云华让晴绣挑起了帘子,与柴倔头道:“柴伯,这些时日,王家是不是来了不少机户?”

“有!大娘子不提,老奴都忘了。何止小机户,听蔡麻子说,就连那些养着十几二十户的行家,都上了门来,压上自己的织造场要给王家做工。”

“哦?这是为何?”

“蔡麻子说,年底府城新开了个茶肆,入的都是手头有些银子的门客。头几日笑着进出,后几日便笑着进,哭着出,有的甚至脱光了出!哎!该打,大娘子,老奴失礼了。”

“继续说。”

“不下一个月,不少人就撑不下去到处借钱。听说,府里头放出去的印子钱不在少数!”

“那是不是,还不上的,就卖了地?”高云华问。

“这个是自然。哎!万恶莫不始于一个贪字哩!”

转眼上元将近,晴绣忽然记起,有些不好意思地悄声问高云华:“大娘子,可还记得上回月事是几时?”

高云华微微思索,忽双眼睁大,足有一个半月了。她莫不是又有喜了。

“你悄悄的,只告诉官人,让他请个郎中来瞧。”高云华也想借这个孩子,探探王莞的态度,他若上心,她也便不愿再想韩蓉蓉的事。有儿傍身,于女子总是最要紧的好事。

一个婆子引着郎中在王家府上绕着回廊走着,行至院门前,一个年轻婢女迎了来。

“徐妈妈,有劳了。先生跟我来便是。”说着穿过头顶“锦罗院”的匾额进了屋去。

床前帷幔重重,一只妇人的手臂伸了出来,婢女卷起袖口,露出一段雪白的玉腕。郎中将帕子放了上去,细心地把着脉。

“如何?我家大娘子可还好?”王莞急切问道。

“啊,恭喜主君,大娘子这是有身孕了。已两月有余。”

“好,好!可还稳当?”

“无碍,我开些安胎的补药,正常吃喝活动便好,只是莫要过于思虑。”

“取笔墨去,再取一吊钱给先生!”

“哦,再有还需主君小心,这些时日,就莫要歇在大娘子屋里了,以免动了胎气。”

“好,谨遵先生嘱咐。”王莞应着,一边的婢女脸上却一阵微红。

连宗望经不住樾儿的央求,除夕夜里,小孩子也见着了药发傀儡,上学便询问连宗望其中奥妙,他才想起那日与高云华的话,便琢磨着变换法子制个安妥的傀儡。

他寻得两只薄胎小口铜瓶,又去银器铺打了一枚半指长的细银管,找了一节软木塞,和稻草、木片、布条等杂物,就在缬芳馆领着樾儿忙碌开来。他将扎好的稻草小人裹上布条给了樾儿:“去,给傀儡小人添画去。”

“这眉眼鼻子怎么画才好?”樾儿挠着小脑袋认真问道。

“想啥画啥,随心所欲就好。”

“我娘最会画人偶,我找她去画。”说着迈开小腿一路跑了出去。

“小主子,你娘身上不安生,这两月,你就别扰她了啊。”晴绣堵着樾儿。

“没事,哪有这么精贵。樾儿来,娘瞧瞧。”

高云华将人偶上的布条拆下,重新扎了一回,又让晴绣拿出藕粉色细布缠在了稻草人偶头部,用笔点画出了头戴翘脚尖帽,身穿圆领长衫的杂剧装孤色。一旁看着的樾儿眼睛瞪得老大,拍手直叫一个好。

“难为连先生还想着,去吧,上元有的可玩了。”她摸摸樾儿脑袋,小家伙激动地抱着人偶便回了缬芳馆去。

“你娘的手艺?大娘子还真了得。”连宗望拿着白布上了彩的人偶端详着。

“我娘可会画了,只是晴绣姑姑说她这两月身子不好,让我别缠着她。”

“你娘病了?”

“不,娘说她自己没病,我也不知道......”

“哦。走,做水发傀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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