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隆宗门时,祁王想,自今日起,便让她自生自灭吧,他绝不会替她事事周全了。到了乾清门,祁王又忍不住冷冷一哼,除非她哭着求他,不然他定不可能再多管她半分。远远的看见了三希堂的琉璃瓦,祁王又想,还是该暗地里盯着些,不然只怕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三希堂的灯火还亮着,屋子里长条桌上的钧窑长颈瓶里插了两支红梅,一看就是润意的手笔。室内温暖如春,暖风熏然欲醉,金丝楠木缠枝大架上挂着他的朝服。
祁王盯着这一切看了许久,胸前几次起伏,终于板着脸,叫了声进喜,进喜一溜烟地跑进来,也不敢看祁王的脸色:“爷,您吩咐。”
祁王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沉下脸,把东西狠狠扔在地上:“给她送过去。”一字一顿,听起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
那东西在地上打了个转儿,最后停在了红色的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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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冬春交替的一天,好像无数蕴藏在土壤深处的事物即将破土萌发。弄影去看灶火上给润意温着的药,突然看见一个人影正倚着葡萄架发呆,看上去还有几分伶仃,把她吓了一跳。
“姑姑,您怎么立在这儿呢,天寒地冻的,快回屋去吧。”
润意转过头,对着她和煦地笑笑:“里头怪闷的,我在外头喘口气。不用管我,你先回去吧。”
她的院子离内务府很近,一进的院子面阔三间,还有东西两间厢房。外头看不出大差别,可里头却是大不相同。这儿有独个儿的厨房,正房下头盘了地龙,冬天有炭敬,夏天有冰敬。祁王许她在院子里种葡萄架,栽爬山虎。可以说,她如今的一切,都是祁王给的。
有些东西握在手里太久了,总让人心安理得地觉得这些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如今终于到了归还的时候了。润意找了个凳子坐下,她撑着下颌抬起眼睛,天上绵延不绝的星斗串联成廖廓璀璨的银河。
原来那男人什么都知道,只是他故意不说,几次旁敲侧击地告诉她,要把过去的都忘了。这是祁王留给她特殊的柔情,润意有点想笑也有点想哭。
祁王送她的鹤鸣琴还摆在院子里,她用手拨弄了两下,奏出《西江月》的曲调,这首曲子她学了很久,弹得依然比不上他。
她漫不经心地拨拈着琴弦,有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响起,润意抬眸看去,进喜立在不远处,先是笑着打千儿给她问好。他手里拿着一个托盘,端得四平八稳:“这是王爷给姑姑的。”润意站起身,走到进喜的面前,托盘当中是一封地契,就是祁王许诺的缎府胡同的那间。旁边放着一块朱红色的木牌,她把它拿起来,上头是用篆书刻的一个烫金的祁字。
这是出入宫禁的令牌,应该不是新做出来的,边角已经被磨平了,有些朱漆在木质的纹理间也开始剥落斑驳,唯有那个金闪闪的祁字还亮堂堂地显示出华丽的尊贵来。
进喜走了很久,她仍站在原地看这个牌子,她想笑,却蓦地红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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