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卿眼见他额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想赶紧伸手垫住,就被人猝然捉住手腕,下一刻被拽出了马车。

“你做什么!”

他磕绊了两步,不得不跟着他抽风一样的步伐走,这地方本就是他的住处,一花一草皆是熟悉,曲院回廊不必费力,房间在哪连想都不用想。

房门被人甩上,萧洹扯着他手腕在房里不知所措的转了两圈,眼神介于迷离和焦躁之间,陆卿知道服食五石散之人常有心腹烦闷,恍惚喜忘之症,这会让人分辨不出欢愉和忧怖的真实,恍如梦中。

“嗯?嘶……”一个愣神,陆卿已被萧洹狠狠推在门框上,他后背砸在门上,发出一阵闷响。

他出于本能推了萧洹一下,没下狠手,没想到‘行凶’之人变本加厉,直接揪住他的衣领好一阵摩挲拉扯,手掌带着滚烫的热力按在他胸腹间,忽然发狠,像想堵住什么伤口似的,按得他险些喘不上气。

陆卿怀疑他可能想拍死自己,反手去擒萧洹手腕,没想这人迷困着,反应竟然出乎意料的灵敏。同是李老将军教出来的学生,萧洹这些年功夫未曾落下,此刻变得十分难缠,他一边哭笑不得,一边与他动起手来,可不管怎么挡,萧洹的手却总想往他腰上摸。

“师兄……”

陆卿偏头躲过挠在领子上的魔爪,右手下压格挡住他的手臂,可萧洹此刻正处于大脑短路,四肢发达的阶段,一记手肘就朝着他腹部顶来,被陆卿抬腿弹飞,他也不躲,蛮横的玩起只攻不守。

他苦笑,每次神志不清,陛下都喜欢用这一招。

陆卿这辈子与人过招无数,还从没遇到过这种需要敌人格外‘照顾’的对手,耳旁急切紊乱的呼吸声与门框吱呀声交叠在一起,萧洹力气颇大,几招过后直接扑过来把他摁在了门上,手还十分不规矩,又是扯腰带又是扒衣服。

陆卿原本穿着十分规整的白衣,层层叠叠挡着严实,此刻却几乎松散殆尽,他宽大外袍已经滑到了肩沿上,露出里面的一截锁骨和脖颈,发丝绕在衣领里,很不舒服。

他越想办法挣脱,萧洹就显得越急切,似乎非要跟这套衣服过不去似的,呼吸也越来越粗重紊乱。陆卿原本没往歪处想,奈何被人摁着扯了一通衣服,折腾出了满身薄汗,他忍无可忍地撞开他肩膀,轻斥:“陛下,清醒一点!”

萧洹急了,他疯狂撕扯衣物,眼睛直直的盯着陆卿胸腹,喃喃道:“受伤了,肯定受伤了,不行,我要看,不能不管……不能放着不管。”

陆卿的外袍彻底不治身亡,中衣更是触目惊心的乱,相信再过一会他就能衣不蔽体了。于是陆卿决定结束对这狼崽子的一系列宽容,抬手就拍了他胸口一掌,紧接踹进了他膝窝,只见方才还张扬跋扈的皇帝陛下忽然双脚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行了个万福金安,然后被人泼了半杯凉茶,丢在床上。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等萧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头落汤狼,水珠顺着他的黑发不断滴落,滑进衣领里一片冰凉。

陆卿收拾完他,脸色渐渐变得有些古怪,给自己随便套了件外衣,然后取出条干净白巾在陛下脸上狠揉一把,骂道:“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活该!”

被动醍醐灌顶的皇帝陛下终于不说话了,额头和眼眶都是红的,弯腰坐在床上,显得有些颓唐,俨然一副闯了祸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的可怜相。

他手里抓着脸巾,身体铸在床板上,浑身上下仿佛只有眼珠会动,随时粘在房中那个白影身上,正不动声色的转来转去。

陆卿看着他仿佛被瞬间抽走精气神的模样,心里直发愁,他不知道萧洹服食五石散有多长时间了,可这东西是药更是毒,早些年死在这上头的比比皆是。

他方才想把谢帆按在地下揍一顿的心情已经被折腾没了,仔细想想,与其怪他还不如怪自己,好歹这些年谢帆跟在陛下身边没少操心,可他自己呢?

先帝已故,太后与陛下并非亲生,且向来心怀鬼胎,至于毅平侯和荣妃……陆卿自嘲一笑,发现这世上果真每一个人能管得住陛下,所以最该揍一顿的果然是他,是他的错,没有看顾好陛下。

陆卿心里叹气,将发呆的皇帝陛下按在床上:“躺下,先休息。”

萧洹看起来五迷三道的,仿佛根本不知此身何处,他把擦脸的白巾叠成豆腐块摆在床边。陆卿将房中略作整理,对萧洹发疯时说的那翻话耿耿于怀,听那意思好像很在意他当年受伤没告诉他的事,可能是吓坏了吧,他心道。

陆卿脑子围着晋安城跑了一圈,抬头又对上一对直在他身上打转的眼珠,不禁好气又好笑:“看我做什么,您是在熬鹰吗?赶紧闭眼,等谢在欢来了跟他回宫,明天还要上朝。”

人都说,服食五石散者不能久坐,要疾走才能发散出来。

药效去了一些,萧洹脸上马上浮现出倦怠之色,他沉默片刻:“师兄,你能不能多陪我待会……”

陆卿反问:“我不是在这里?”

萧洹眼皮于是轻轻一垂,显得眼睫乌黑,他不好意思的歪了下头,往床榻里面蹭了蹭,多留出了一个人的位置。

“……”

说来也怪,陆卿这辈子被不少姑娘邀请为入幕之宾,可没一个能把他弄到床榻上的,最多听琴吃酒,可若是将对方换成皇帝陛下,真是诡异的有些发指……

不过仔细想想,两个男人,对面那狼崽子还是自己用半只手带大的,能怎么了呢!

狼崽子见他不说话,失望动了下嘴唇,只说了四个字:“师兄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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