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妤就在家中等他,此时时辰渐晚,霍如想先前陪她说了会话已经回房去睡了,隔壁爹娘的声音也早在两刻钟前渐渐消停了。

万籁俱寂,这座不算繁华的巷子,许多人家都已经睡了。

阮妤却没有困意,她坐在廊下,红豆伏在她的膝上,任她抬手轻抚他的毛发。

听到开门声。

红豆率先支起耳朵,看了一眼,自己摸着爬下膝盖往一旁蜷缩着去睡了,阮妤跟着起来,走过去见霍青行两颊微红,显然是喝了不少,不由蹙眉,“怎么喝了这么多?”却也知晓李璋他们少年意气,他也是盛情难却,只好说,“不如改日再去?”

霍青行任她扶着胳膊,长指搭在紧绷的太阳穴上轻轻按着,闻言却摇头,声音因为喝多了酒显得有些喑哑,“日后怕是不方便。”

阮妤便没再多说,只同萧常说,“东西放在堂间。”

萧常低声应是,进去拿了阮妤提前备好的纸钱香火还有瓜果糕点,一行人便乘着马车摸黑去往东郊除中秋元宵佳节、万寿节外,状元受封之后的两日也是难得没有宵禁的。

这日之后,许多学子将离京,也有许多学子将于各司赴任,也因此,今夜的长安格外热闹。

无论是失意还是得意,都将在这天子脚下酩酊一场。

阮妤和霍青行把去探望丹阳郡主的日子放在今夜,也是因为今夜不设宵禁,他们出城不受限制。

因为今夜不设宵禁,长安十二条大街上明显要比往常热闹许多,就连城门口也有不少人,人多了,自然怕出事,城中的巡防营派了不少人出来。

徐之恒今夜刚从西山大营回来,回家路上遇见巡防营统领胡勇便聊了一会。

这会正要和胡勇告别,就瞧见一辆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马车,车帘翻动间,看到里头熟悉的身影,徐之恒的神色陡然一变。

“怎么?”胡勇见他神色有异也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微微眯眼,“那辆马车有异常?”他说着便要抬手去将人拦下,却听身旁青年说道:“没,只是以为瞧见熟人罢了。”

他言语如常,神色也未见异样。

胡勇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却没多说,只笑,“真不去喝酒?”

徐之恒摇头,“不了,家母还在等我。”

胡勇闻言也就没再劝,话别几句便带着人先离开了,等他离开,徐之恒继续看着先前马车离开的方向,这个方向是出城,这么晚

咸扶先前也瞧见了,这会压着嗓音说,“是阮小姐和霍公子。”

“嗯。”

“要派人跟上去看看吗?”

徐之恒手握缰绳,沉默一会,摇头,“不必。”

他又看了一眼混迹于人群之中,逐渐瞧不见的马车,语气淡淡,“走吧。”主仆二人驱马朝王府而去,刚至府中,柳风就回来了。

徐之恒见他神色凝重,解剑的手忽然顿住,过了一会,他才语气如常询问,“如何?”手却牢牢握着佩剑,不曾放下,身形也绷得厉害,待柳风低声回答,佩剑坠于桌上,发出不轻的声响。

而他闭目良久,手扶着桌沿,一身力气散尽,须臾才哑声,“知道了。”

出了城,官道换成小道,人声便渐渐被他们抛在了身后。

只有两岸猿声不止,偶尔还能听到几声狼嚎虎啸,离东郊越近,这些声音便越渐频繁。

阮妤看着纱帘翩跹下一闪而过的风景,从在城中鳞次栉比的高楼到现在马车两旁横生不止的荒草远道,风景越来越荒芜,而几人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低沉。

壁灯下,她身旁的青年依旧闭目不语,暗橘色的光芒与外头明月的清辉相映,他看着要比平时更显沉默。

阮妤没有说话,只抬手把他的头放到自己腿上。

青年长睫微动,却没有睁开,顺从地躺在她的腿上,任她抬手轻轻替他按着太阳穴。直到马车停下,外头传来萧常的声音,他才睁眼,握住阮妤的手,瞧见指腹通红,不由目露心疼和自责。

他把阮妤的手捧到自己手中,轻轻替她揉着。

阮妤却只是轻笑,“没事,我们先上去吧。”夜路难行,今日虽无宵禁,但若回去的太晚,难免惹人起疑,虽然来前,她已同爹娘说过夜里要走一趟阮家。

掀开车帘。

东郊荒地,只有星月照出一条蜿蜒崎岖的小道。

萧常提灯引路,阮妤被霍青行牵着手一道向山上走去,阮妤虽不是第一次来,但一来,从前跟祖母来时年纪太小,还是上一世的事,二来,那时都是白日如今黑灯瞎火,虽萧常手中提着灯笼,但委实也没有什么用。

也能瞧出两人情绪的低沉。

她原想说些话开解一番,但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又用了些力握住霍青行的手就这样沉默着走到半山腰,萧常正要转身和两人说话,忽然听到一阵压低的声音。

那声音因被风带着,似远似近,根本辨不出方向。

萧常脸色一变,即使是阮妤这样死过一次的人听到这样的声音也不由脊背发寒霍青行虽然脸色也难看,但还是紧紧握着阮妤的手,低声安慰,“别怕。”

而后朝四周看去,待瞧见一处地方隐有亮光,压着嗓音和萧常说,“那边。”

萧常也只是先前惊了一下,此时听到这话立刻回头,待瞧清地方,脸色却比先前还要沉,“是郡主的坟。”

深夜。

女声。

微弱的火光。

却也让人可以知晓那并非鬼怪作祟,而是有人。

可会是谁呢?

三人没有说话,只是互相看了一眼,而后萧常吹灭灯笼,三人放轻脚步往那处前行,离得近了能瞧见跪在坟前的是个女人,她背对着他们,看不清相貌也辨不清年纪,只能见她一边颤抖着手烧着纸钱,一边喃喃说着“慈悲”、“放过”

寒风吹过,灯笼里微弱的烛火差点被吹灭。

她连忙抬手去挡,低头的时候,余光瞥见了那地上被灯火拉长的几道弯曲的身影,身形陡然一僵,她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如强弩之末,但到底还有些胆子,短暂惊慌了一瞬便厉声喊道:“谁在那!”

灯笼里的火摇摇晃晃几下又恢复如常。

女人终于透过昏暗的亮光看清了身前的人,两男一女,可本来还算镇定的神情在瞧见霍青行的脸庞时,忽然一僵,不等三人出声,她一边惨白着脸往后倒退,一边尖叫道:

“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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