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怎么好好歇息了她整个人看起来明显精神不济,脸色苍白,眼下青黑,这也难怪她这些日子整日恍惚不说夜里勉强合上眼,没个一刻钟就又被梦魇惊醒这样的情况下她自然不好见人便托病在房中休养。

平时除了心腹方嬷嬷便只留丫鬟柳莺在身边伺候,不见外人。

好在近来徐长咎父子在西山大营练兵不在家中,也免去她要在父子俩跟前伪装。

方嬷嬷从外头得知徐之恒回来的消息,目光微闪,随口打发了丫鬟下去自己端着一碗宁神静气的安神汤进屋刚掀起帘子就瞧见萧氏拧着眉在屋中不住踱步,满脸烦躁和不安。

知道她心中紧张。

方嬷嬷把帘子放下,端着安神汤过去轻声哄道:“您先坐下喝碗汤柳莺估计还得有一会才能回来呢。”

萧氏看一眼皱眉,“我现在哪有心情喝?”说着又叹道:“也不知道柳莺怎么样了。”

“她办事一向利索不会有事的。”方嬷嬷见她这会不肯用,便搁在一旁,扶人到一旁的贵妃榻落座后便伸手轻轻替人按起紧绷的太阳穴嘴里继续温声劝道:“您也别着急,先不说那位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便是知道,那与您又有什么关系?”

“若是来日他身份暴露,您自把自己当做他的姨母好生宽慰,若没有,也不过当做一个容貌相似的年轻人。”

“至于丹阳郡主”

方嬷嬷把话一停,笑道:“那更是不必担心,死人哪里会说话?何况那事早已有人认了罪,与您本也没有什么关系。”

萧氏自然知晓她说得是对的,整件事情中,她只写过一封信,那封信还早就不见踪影,根本不会有人查到她的身上,而且近来她也着人去查过,知道霍青行从小就养在荆州,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便是来日他知道,与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可她就是担心

那一宿一宿的噩梦,浑身是血的女人,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以及那带着哭泣的质问都让她觉得害怕。所以她才会在这样的日子,让自己的侍女拿着特地请来的镇压符去东郊,希望能让萧明月的亡魂就此安定下来,别再来夜夜缠着她了!

“倒是给您送纸条的这个人着实让人忌惮。”方嬷嬷忽然说道。

萧氏闻言也抿了唇,沉声问,“可查到是谁送的?”她的声音因几日不曾歇息好显得嘶哑不已,见她摇头又沉默一瞬才说,“继续去查,她无缘无故写这么一封信给我,必定还知晓些什么。”

“绝对”

她躺在榻上,那双养尊处优不见一点粗粝的手指紧紧攥着红木扶手,因为太过用力,手都变形了,指尖那端更是微微泛红,眼中也是一片晦暗,“不能让这样的人活在世上!”

方嬷嬷也敛起心神,沉沉应了一声“是”,见萧氏重新闭上眼睛,她正想同人说“世子爷回来”的消息,就听到门外传来两道声音。

“恒哥怎么回来了?”萧氏听清楚那道男声,阴沉的脸立时变得惨白起来,整个人也变得慌张不已。

方嬷嬷也没想到徐之恒会来得那么快,又见萧氏这副模样忙压着嗓音道一句,“您快进里头歇着,老奴去拦住世子爷。”见萧氏慌里慌张转过屏风,她深深吸一口气后站了起来。

丫鬟先前得了吩咐,自是不敢让徐之恒进去,却又不敢拦他,正踟躇之余便瞧见方嬷嬷出来了,她一下子就定了神,弯腰喊她,“嬷嬷。”

方嬷嬷挥手把人打发下去,又笑着过去迎徐之恒。

她是萧氏的乳母,一路陪着萧氏从云南来到长安,别说徐之恒,便是徐长咎对她也有几分尊敬,此刻她语气如常同人笑道:“先前王妃还同我念叨世子,担心您在大营吃不好,还想让老奴明日着人给您和王爷送吃的呢。”

徐之恒看她一眼,嗓音淡淡,“母亲呢?”

“王妃近来染了风寒,早一刻前已经睡下了。”方嬷嬷叹道,“世子不若明日再来?”

本以为以徐之恒的脾性必定会应允,哪想到青年只是淡淡瞥她一眼便越过她往前走,这一番变化让方嬷嬷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忙上前拦人,脸上倒还挂着一抹笑,正想再和人说道一番,却听眼前青年冷声斥道:“滚开!”

那带着戾气和厌恶的两字让一向镇定的方嬷嬷也变了脸。

她似不敢相信,仰起头,脸色苍白地看着徐之恒记忆中那个温声唤她“嬷嬷”的青年此时却目光冰冷地看着她,那眼中黑漆漆的,只有浓浓的厌恶。

她被看得倒退一步。

等回过神,青年已经率先掀起帘子走了进去,方嬷嬷阻拦不及,又怕外头丫鬟婆子察觉动静过来偷看,回头传出更多的风言风语,只能先出去把人都打发走。

萧氏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她心中隐隐觉得今夜徐之恒有些不对劲,却也未曾多想,正转出屏风想隔着帘子让徐之恒回去就见他已打了帘子进去。

青年依旧还是回来时那身黑衣劲装,带着风霜和尘土,此时看到萧氏,他并未如从前那般给人行礼请安,而是沉默地看着她,本就沉默寡言的人,此时两条刀裁似的长眉微微低下,薄唇紧抿显出冷厉肃杀的面孔。

这副面孔,外人没少见,萧氏却是头一回。

她也不知怎得竟被看得心中微骇,脚步不由往后退去,等扶住屏风,回过神才勉强一笑,“怎么这会来了?”看到进来的方嬷嬷脸色苍白,想到先前听见的动静又皱眉怪道,“嬷嬷自小照料你,你今日怎么这般没规矩!”

徐之恒没有答话,依旧低眉看她。

看得萧氏头皮发麻,神情都有些绷不住了,这才出声,“为什么?”

萧氏一愣,原本要斥责的话吞回喉咙,讷讷问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氏这几日因为没歇息好的缘故,心情本就比平日要暴躁许多,又见自己原本孝顺的儿子仿佛变了个人,说起话来也奇奇怪怪,不由有些恼了,“你在说什么,我做什么了?”

她皱眉看他,语带不满,“恒哥,你今日到底”

徐之恒沉声问她,“丹阳郡主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不满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萧氏呆呆地看着徐之恒,屋中烛火明亮,她却觉得从脚底升起一阵寒气直窜脊背,让她在这温热的初夏时日竟有种如坠雪地的感觉。

她呆站在原地。

方嬷嬷也没比她好上多少,但到底要长上几轮,短暂地惊骇后便又笑着和徐之恒说道:“世子究竟是哪里听来的浑话,郡主的死怎么会和王妃有关?您可莫听信小人,损了您和王妃的母子”

话还没说完就瞧见徐之恒瞥过来的眼睛,一如先前在外头时,漆黑、幽深、冰冷。

青年将军统管三军本就性情冷肃,又有两世沉淀,若真不曾收敛气势,哪里是一个内宅妇人能抵抗的?方嬷嬷只觉得在那样的注视下,头顶仿佛悬了一把利剑,这让她的脚步忍不住往后倒退。

萧氏见她惶惶要摔倒的模样,忙伸手扶了一把,她此时心中又是惊恐又是恼怒,看着徐之恒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厉色和不满,“是谁同你说的这些混账话!”

徐之恒不答反问,声音倒还算平静,“您有没有做过?”

“没有!”

“没有!”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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