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华贵的老妇人在奏折上落下朱批,未曾抬眼,“是谁纵然陛下给六公主起这个小名?不像天家公主,倒像任人亵玩狎笑的玩意儿。”

“桃枝儿,娘不喜欢你,怎么办?”

小女孩手里捏着一支繁盛的桃花,“爹爹,桃枝儿去为太后晨昏定省,为太后念经茹素,她一定会喜欢我的。”

青年却忽然倒地大哭,涕泪横流,“哇呜……你怎么这般没用,娘不喜欢你,我也不要再喜欢你了。”

小女孩不知所措,跑到母妃面前,“母妃,爹爹和祖母都不喜欢我了,我该怎么办?”

母妃对镜描妆,未曾看她一眼,“那你便往百花园的池子跳下去,若你命大死不了,便是咱们大周朝的福星,太后定会真真的喜欢你了。”

湖水冰凉,她却像找到了自己该待的地方,逐渐沉沦,归于黑暗……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她的额头。总是比她自身的体温要暖一些,她胡乱抓住那只手,握紧在手心,像寻到了救命稻草。

颈上穴道忽然遭人打了一掌,她打了一个激灵,彻底惊醒,二公子沈遇一脸无措,漆黑双眸急出了一片润泽,语调仍维持了十分的肃穆,“姑娘,请放手。”

梦境萦绕在脑海,心头上残留了丝丝委屈,况且她现在还有些晕,桃枝做了一个对现在的她来说出格的举动,把沈遇的手抓得更紧了些,半掀了眼皮迷离看着他,脸颊往他手背上蹭,吐纳出温热的气息,激起那只冰凉手掌上的一片鸡皮疙瘩。

沈遇暗暗发力想把手掌扯出来,不料久病之人与小少女的力气不分伯仲,二人掰扯较量了两个来回,他想到方才她被送进来时奄奄一息,梦中挣扎挥手极为痛苦的模样,怕她再伤到自己,无奈地卸了力气。

桃枝满足了,热热的脸颊再蹭了蹭那只温凉的手背,闭眼呼气。

房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桃枝警觉自己做得出格,立即放了手,闭上眼睛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保持端庄的睡姿。

沈遇轻咳一声,右手心全是汗,手背还留着暖呼呼的触感,他蜷了蜷手掌,转身站起,杭夫子正推门而入,他道:“夫子,她有些低烧。”

“她的左手肘擦伤严重,因而感染低烧,方才我已替她擦拭了伤处,敷上药膏,应该不碍事了。”来人语调平缓温柔,带着股舒缓人心的力量,掌心轻轻覆上桃枝额头,“只是脑部麻烦了些,本有旧伤,这会儿又磕到了后脑勺,若不好好调理,只怕会落下痛症,时常头疼难耐。”

意安自责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缠着桃枝姐姐带我放风筝,若不是我,姐姐就不会出事了。”趴在床头哭道:“桃枝姐姐快些醒来吧,意安往后再也不任性了!”

桃枝缓缓睁眼,右手抬起为小团子擦去眼泪,安抚笑道:“意安别哭了,我这不是醒了么。是那风筝做得不好,还有啊,风太大了,哪里是意安的错呢。”

“意安,你先让开,让杭夫子为桃枝把脉。”沈遇已经坐下,捧着茶盅暖手,慢条斯理发话,意安点点头乖顺站到一旁,一位雍容和婉、四十上下模样的妇人缓步上前,纤长双指搭上桃枝手腕。

她五官并不出众,面上挂着浅淡笑意,桃枝受梦境影响,一颗心本如惊涛骇浪上的一叶扁舟,被她平静祥和的目光注视着,逐渐安定下来。

她对她极是好奇,气息通常会暴露人的性格,而她的气息像温水,温柔至极,也虚伪至极,桃枝看不透她,便换上小女孩儿独有的乖巧模样,娇声道:“杭夫子,还未见礼,我是甘露阁的丫鬟桃枝。”

“我是学苑的夫子,杭蓁。”

她把脉完毕,略微颔首,身后端着药碗的丫鬟上前服侍,桃枝忍者全身疼痛半坐起身,黑眸沉静,并未发出一声嘤咛,乖巧端过药碗大口喝药。

杭蓁看着小姑娘的发旋,她连头顶的绒毛都十分乖顺,往一个方向长,她的眸色又温柔几分,“你方才呀,在倚玉轩外头摔倒了,我和二公子正好在院中对弈,赶忙唤人把你抬进来。你把小公子护得很好,他一点儿也没伤着。我为你开了副药,小公子便眼巴巴的看着下人熬药,挽了袖子添柴扇火,他可是,又担心又自责呢。”她抬手捏了捏小意安的耳垂,“去告知祖父祖母,这几日不要再安排桃枝姐姐的活儿了,她好好养伤,很快便能好。”

“好,我这便去。”意安吸了吸鼻涕,郑重点头,一阵风似的跑出去。

“二公子,”杭蓁转而看向一直沉默,连眼神也没分过来的沈遇,轻轻打趣,“屋内也没烤火取暖呀,你的脸,怎会红润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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