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座城市,火车站这地方,无论白天夜晚,一年四季总是明亮。白天这里亮的是各种车辆与楼房,车辆楼房的玻璃窗,各式各样人们的服饰,建筑物上或强或暗的阳光;夜晚除了彻夜不息的车站灯火之外,还有各种饭店、小吃店、小杂货店的灯光……

灯亮着,人就在着,一束温情酝酿着,随时招呼行色匆匆的旅人与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抑或迷路彷徨者……

婉秋站在火车站的广场,望着那些或者明朗的或者暧昧的灯光,攥着所剩不多的那点钱,只好到路边的公用电话亭给毛玉成打电话。可是拨了半天,那手机竟一点回音都没有。婉秋再想不清楚,毛玉成,他这个做儿子的,明知道她现在正与他的父亲一路风霜,随时会有意外发生,他为什么竟不接她电话?过去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开紧急会议,紧要任务,陪特别重要的神秘人物巡察……然而现在这个晚上,他还会不会有什么别的事情呢?

想到他可能会有的那种“别的什么事”,婉秋心里疼了一下,是那种剜心的疼痛。

这个世上,再没有被自己一直爱着的人的轻慢与忽略更痛苦的事了。

有些日子,她总在深夜把被角塞在嘴里,像一只耗子一样蜷缩在床角上,把自己哭得头发湿尽,床单湿透……然而人前,她仍是恬淡的,一声不出。

后来也只有儿子,偶尔瞅着她说:“妈妈眼睛咋啦?”

“没事。”

“妈妈不是病了吧?要不要去医院?”

“妈妈没事。”

再后来,类似这种疼那痛便渐渐麻木,或者不那么尖锐,只是钝钝的,像一个开放的陈旧的伤口裸露在那里,看上去虽然鲜红,血却已不再流,痛也不那么明显。

可是现在,她的心又开始了刀剜般的疼痛,是因为他在最近对她表现得软弱与愧疚吗?

整整一个晚上,婉秋在火车站旁边的小街上一连转了好几家公用电话,不停地拨打毛玉成的手机号码,开始总是无人接听,后来干脆没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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