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一种,则谋事皆在规矩之内,却极是懂得识人辨人并行事机巧。此类往往一步动作,几处收益,懂得明哲保身之道理,行事不加勉强,便如费父并李克等等。

费父此时已是了然李克所言用意,又见对面杯中尚有余水,便行举过自己面前水杯邀道:

“老朽便在此,权且以水代酒,预祝李生功成。”

二人已是心照不宣,李克自然道谢回敬,无有多言。

是夜,庐城终是起风,只是那风裹挟进了暑热,解不得燥,只惹得那心焦之人更添忧烦。然而庐城这一方小园之内,两位玲珑人儿端是互为彼此凉风,来得却是正好。正是:

何处消暑烦,端坐一院中。眼前无长物,窗下有凉风。

再说留守庐城以内的马伊惟,这几日虽未与郝赫同往山县,却也是不得清闲。一则本地事情需她定夺处理,或由她转呈郝赫处得过回话,此类事情算是马伊惟本份职责,她倒不觉辛苦;再则便是濮伯思言说要在域外做得一好大项目,邀郝赫共谋其利,郝赫正在翁伯韬事中,自然不好回绝,然兹事体大,也要留着小心。恰逢另一掮客傅兰慈在域外有些关系联络,遂特意嘱咐他代为探听其间虚实。郝赫不得分身,与傅兰慈近日交流,并回收消息一类诸事,也全落在马伊惟身上。

马伊惟不喜濮伯思其人,只觉这掮客心机太深,算计太过。前番她也曾发言提醒过郝赫需要留意。然而现下有这杂志社事情当着优先,恐怕郝赫也难以着实加着小心。

山县事情这几日并无特别,仍大多是例行公事。费铎白天随行,夜里趁着山中清凉,及时整理了一行文字报告,甚得翁伯韬欢心,更兼从人在旁美言,翁、费二人关系亦是渐笃。

费铎许久不曾在外奔劳。年岁渐长,他平常在社里只多做些读书行文,寻章摘句事情,或只与后辈传授些经验。此般一连几日昼夜忙碌,倒也令他颇为愉悦,可将诸多不快抛在脑后,不予思索。

时日转眼便至周五,公私安排多已完成。午间与山县众人交代已毕,翁伯韬、费铎并省府从人一行便转出城,往仙棠方向而去。费铎见路上翁伯韬并未多言,亦知濮伯思居中应已将诸事安排妥当,也就未再多问,只待少顷与郝、濮二人仙棠会和。

过往太平茶多出自荒山野岭、未经整饬茶园之中,那仙棠镇子因而成了茶叶集散之地。现今虽然茶事之中,种、采、收、销皆已成了独立产业,这镇甸以茶为业之传统却未见消弭。本地人仍多行此业,程氏族人便是其中主要一支。言说于此,仙棠倒确是好过安平,两地同样曾是贸易镇甸,那安平如今已尽是外来人之欢场。

山县与仙棠之间车程,也不过是在两三刻之间。行程行将过半,翁伯韬却忽对那驾车从人言道:

“俄而行到仙棠,不急寻过住宿。先到那镇甸之上,我与费生游逛一番那太平茶铺面。”

言罢,他也不等那从人回应,又来对费铎说道:

“费生可还记得往山县途中,我与你说仙棠诸程之故事?此番欲与君私访一回,不知费生意下如何。”

费铎立时明白,此时与前番途中转行安平如出一辙,是翁伯韬并从人早已商定之安排,自己再次箭在弦上,无有不发之理。然费铎私心也有意往彼处一访,或是职分习惯,或是为辨翁伯韬与郝赫所言孰真孰假,那诸程态度究竟为何。

于是费铎也未加拒绝,颔首应允。那从人自后镜之中见得费铎表情,随即也唱了句喏。一行人进了仙棠之后,便未先往郝赫经营产业转去。

是时,郝赫与濮伯思正在所辖驿馆以内待等翁伯韬一行到来。山县那边消息,只说一行人已经出发,算着时间应该将要到达。但二人久等不至,濮伯思难免有些焦躁。虽仍是与郝赫二楼边屋之内安座饮茶,然濮伯思那茶却是越喝越急,竟至如同牛饮一般。费铎内心虽笑这掮客好生着急,面上却不带表情,手上更是不停动作,给濮伯思茶盅以内一再续得热水。

濮伯思行事,好算得正好。多年行走,也不曾差错得半点。这掮客居中策应两厢,得两头之利,却要求不得他人。做这行当,需锻炼得特意敏感,有一边将要反悔,便要及时退出自保。

这次濮伯思本料得已是无碍,翁、郝二人一得见面,自己那下步安排便得开展。然而这边却不见了翁伯韬人影,又无有消息传回。即使当着郝赫这玲珑人儿,濮伯思还是难免露了心思。

郝赫这厢看一眼时辰,早过了应到时候,思忖那一行或是转去别处,另作安排,遂自呷过一口茶,来对濮伯思说道:

“翁公一行这般时辰还未到达,或是有其它安排在先。濮公度知,应作何解?”

濮伯思又将那刚被续满之热茶饮尽,定了心神,暗想郝赫言中道理,莫非翁、费二人是先去程吴方处问候,便将这想法说与郝赫,来听他反应。

不料郝赫早有思量,闻濮伯思之言,正色言道:

“那一行人若是往山上去访程老朝奉,这小半日只恐时辰不够,遑论翁公仙棠之行专为此事而来,何必急于一时。既来到仙棠,又不汲汲于过来府上,我只怕翁公是有意要携费铎,先去访察那仙棠诸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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