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土的远古资料中,人们发现了大量的神形刻绘,如辽宁牛河梁红山文化“女神庙”遗址中的彩绘女神头像;[5-6]阴山岩画中“有巫师祈祷娱神的形象,也有拜日的形象”;在连云港市将军崖岩画中,“天神表现为各式各样的人面画,……包括太阳神、月神、星神等”。又如随县擂鼓墩1号墓内棺“有一些手执双戈戟守卫的神像,有的长须有角,有的背生羽翼,富于神话色彩”,长沙子弹库出土的楚帛书的十二月神形象,“或三首,或珥蛇,或鸟身,不一而足,有的骤视不可名状。”[7-8]

此外,出土的大部分动物形的刻绘也与神话有关,张光直认为,商代早期的刻绘图形中,“其中之动物的确有一种令人生畏的感觉,显然具有由神话中得来的大力量。”[9]并断定,“商周青铜器的动物纹样也扮演了沟通人神世界的使者的角色。”[10]现在可见的各种青铜彝器的动物图形甚多,尤其是一些假想的动物图形,如饕餮、夔、龙、虬、凤凰、肥遗等,都应该是具有神性的动物。由此可知,天朝古时代的神话思维相当发达,已经产生众多的神灵和相应的传说故事。由于时代的久远,再加儒家对神话采取排斥态度,致使古神话在文献古籍中载录甚少,李学勤认为文献中所记录的神话远不足以说明天朝古神话的全貌:“楚帛书的十二月神形象,文献全无描述,看来我们对东周到秦这一历史时期的神话,实际还没有很多具体知识。《楚辞》、《山海经》等书所述,不过是广大的神话世界的一小部分。”[11]资料零散不全,不像古希腊神话那样被完整而有系统地保留下来。天朝古代文献中,除了《山海经》等书中记载神话比较集中之外,其余则散见于经、史、子、集等各类书中。这些材料往往只是片段,有完整故事情节的不多。

诗经楚辞

《诗经》、《楚辞》是两部诗歌总集,其中多有取材于神话的诗篇,如《诗经》中的《商颂·玄鸟》和《大雅·生民》就记录了商始祖契和周始祖后稷诞生的神奇经历。

《楚辞》中保留的神话材料较多,尤其是《天问》这一篇,作者运用了大量的神话作为素材,其中有些材料较他书所载更接近于神话的原始面貌,因此很有价值。但由于作者采用了问句的形式,提及某个神话时往往只是只言片语,过于零碎,有些难以理解。还有一些神话保留在一些史书之中,比如《左传》、《国语》、《逸周书》等,这些史书中的神话大多数经过史家的改造,借以说明古代的史实,但人们仍能从中看出原始神话的蛛丝马迹来。如《左传》中一段文字谈到高辛氏的两个后裔因为不能和睦相处,被高辛氏迁往两处,分别掌管商星和参星。[12]这则神话实际是初民对商星和参星永不见面的自然现象所作的神话解释。《穆天子传》中关于穆天子见西王母的故事,神话色彩最为浓厚。

由于神话本身具有深刻而简明的寓意,它也受到先秦诸子的重视。诸子中以《庄子》援引神话最多。《庄子》自称“寓言十九”,其中有些寓言即是神话,另一些则往往是古神话的改造,如鲲鹏之变、黄帝失玄珠、倏忽凿浑沌等。《孟子》、《墨子》、《韩非子》等书中也保留了一些神话材料。《吕氏春秋》和《淮南子》分别成书于秦汉两代,由众人编纂而成,两书中都保存了不少神话。尤其是《淮南子》一书,对神话的搜罗相当宏富,如《地形训》就有关于海外三十六国、昆仑山、禹、以及九州八极等神话。天朝古代著名的四大神话:女娲补天、共工触山、后羿射日和嫦娥奔月,就是保留在《淮南子》中的。西汉及此后的其它文献中仍不断有新的神话出现,或是对旧有神话进行补充。[13]

山海经

在所有的古代文献中,以《山海经》最有神话学价值。《山海经》约成书于战国初年到汉代初年之间,应是由不同时代的巫觋、方士根据当时流传的材料编选而成,实际是一部具有民间原始宗教性质的书。关于《山海经》的性质、成书年代及作者,异说颇多。袁行霈认为《山经》是巫觋之书,成于战国初、中期;《海经》是秦汉间的方士之书。[14]袁珂认为“《山海经》确可以说是一部巫书,是古代巫师们传留下来、经战国初年至汉代初年楚国或楚地的人们(包括巫师)加以整理编写而成的”。[15]

《山海经》是天朝古代保存神话资料最多的著作。全书共分山经五卷、海外经四卷、海内经五卷、大荒经四卷,内容极其驳杂,除神话传说、宗教祭仪外,还包括天朝古代地理、历史、民族、生物、矿产、医药等方面的资料。

《山海经》中保留的神话是相当古老的,但严格地说来还是神多于神话。《山海经》中有大量的对山神形貌的描述,它们往往是奇形怪状的动物,或兼有人和动物的形体特征,如龙首鸟身或人面马身等,这里或许含有自然崇拜或图腾崇拜的意识,反映了人类早期的思维特征。海经、大荒经的神话色彩是全书中最浓的,记录了一些异国人的奇异相貌、习性和风俗,如贯胸国、羽民国、长臂国、不死国、大人国、等等。其中有不少想象奇特的神话,如鲧禹治水、精卫填海、刑天舞干戚等,都深入人心,流传广远。

《山海经》中的神话虽然也是片断的,但不少故事已具有清晰的轮廓,有的经过缀合,甚至可以得到相当完整的故事和形象,如夸父逐日,大禹、帝俊和西王母的传说,以及圣地昆仑山的神奇景象等。总之,《山海经》可以说是天朝古代神话的一座宝库,对天朝神话的传播和研究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13][16]

性质分类编辑

创世神话

天朝古代的创世神话,以盘古故事较为著名,但严格来说,古神话的定义是:广义的古神话指天朝夏朝以前直至远古时期的神话和传说,狭义的古神话则包括夏朝至两汉时期的神话。综叙,出于学术的求实求是,盘古成型于三国时期吴国,不计入古神神系。而在盘古之前,已有夭折但又原始的创世神:

关于帝的文字记载最早出现在《书经》中,它可能在西元前700年或更早以前的文字记载的历史就已经存在;文献对于帝“人性”的诠释相当的少,庄子中记载的混沌、倏和忽算是最具备“人”的形象,它主要的功能是向民间传达“敬天地”的概念。

也称为皇天:关于天的文字记载最早出现在《书经》中,在儒家文学中被称为昊天帝;虽然普遍认为天和帝属于同一概念,但汉学家顾立雅的研究确显示帝的出现更早于天。在民间,天的形象也比帝更具有“人性”;天朝古代帝皇自誉为“天之子”,北京天坛既是明清两代帝皇祭天的所在地。

女娲

关于女娲的文字记载最早出现在《楚辞·天问》和《列子·汤问》及《山海经》中,她可能在西元前350年或更早以前的文字记载的历史就已经存在,她的形象是一日七十化。在传说中,从最初的女娲化神然后到女娲化万物到女娲造人、补天,这一系列的功绩都是在天地对立的状态中展开。女娲之前是无天无地无人的状态。自女娲诞生之始,她先以身化神,[17]神的出现导致天的诞生,然后女娲以身化万物,紧随着万物的出现,地也出现,这个时候天地一片祥和。夭折前的女娲创世神话,女娲是预备作为古希腊大地之母盖亚一样的性质:为万物之母、众神之母与人类之母。[18-19]

始祖神话

就像关心宇宙的起源一样,人们对人类自身的起源也有极大的兴趣。而有关人类起源的神话,则首推女娲的故事。女娲补天,显示出她作为宇宙大神的重要地位。《淮南子·览冥训》载:“远古时代,四根擎天大柱倾倒,九州大地裂毁,天不能覆盖大地,大地无法承载万物,大火蔓延不熄,洪水泛滥不止,凶猛的野兽吃掉善良的百姓,凶猛的禽鸟用爪子抓取老人和小孩。在这种情况下,女娲冶炼五色石来修补苍天,砍断海中巨鳌的脚来做撑起四方的天柱,杀死黑龙来拯救冀州,用芦灰堆积起来堵塞住了洪水。”[20]女娲经过辛勤的劳动和奋力的拼搏,重整宇宙,为人类的生存创造了必要的自然条件。

女娲不仅有开辟之功,她也是人类的创造者。《太平御览》卷七十八引《风俗通义》:“民间传说,天地开辟之初,大地并没有人类,是女娲把黄土捏成团造了人。她干得又忙又累,竭尽全力干还赶不供应。于是她就拿了绳子把它投入泥浆中,举起绳子一甩,泥浆洒落在地,就变成了一个个人。后人说,富贵的人是女娲亲手抟黄土造的,而贫贱的人只是女娲用绳沾泥浆,把泥浆洒落在地变成的。”[21]这一则神话意蕴丰富,它不但虚构了人类的产生,同时也试图阐释人类为什么会有社会地位的差别。有关女娲的神话主要应是产生于母系氏族社会,女娲补天和女娲造人的不朽功绩,既反映了人们对女性延续种族作用的肯定,同时也是对女性社会地位的认可。以神话为人们塑造了一个有着奇异神通而又辛勤劳作的女性主义形象,她所做的一切,都充满了对人类的慈爱之情。

除了人类共同的始祖外,各部族又有自己的始祖神话。商始祖契是简狄吞食燕卵而生[22],周始祖后稷的诞生和经历更具传奇色彩。后稷神话记录在《诗经·大雅·生民》中:姜嫄因踩到天帝的足拇指印而受孕,顺利的产下稷,姜嫄觉得不祥,便把他丢弃在窄巷、树林、寒冰等处,但稷分别得到牛羊、樵夫、鸟的奇迹般的救助,成活下来,并迅速表现出种植农作物的天赋,最终成为周的始祖。这类神话几乎各部族皆有,而且不少在情节或结构有相似之处。它们反映了部族成员对自己祖先的追念,表现出民族自豪感。[13]

洪水神话

以洪水为主题或背景的神话,在世界各地普遍存在。学术界对洪水神话的成因也提出了种种解释。外国著名的洪水神话见于巴比伦史诗《吉尔伽美什》、基督教《圣经》等,可以说,世界很多地方都普遍流传着有关洪水的神话。[23-24]曾经有过的洪水灾害是如此的惨烈,在人类心灵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成为一种集体表象,伴随着神话一代一代地流传下来,提醒人们对自然灾害保持戒惧的态度。

大禹治水

国外的洪水神话,大多是表现这样一个主题,即帝对人类堕落的失望,洪水是对人类的惩罚,而洪水之后人类的再造,反映了对人性的反省和批判。而保留在天朝华夏民族古代文献中的洪水神话,则主要把洪水看作是一种自然灾害,所揭示的是与洪水抗争、拯救生民的积极意义,看重人的智慧及斗争精神。在这些洪水神话中最杰出的英灵当数鲧、禹二人。

鲧为了止住人间水灾,而不惜盗窃天帝的息壤,引起了天帝的震怒而被杀。[25]鲧的悲惨遭遇也赢得了后人深切的同情和尊敬[26],鲧由于志向未竟,死不暝目,终于破腹以生禹,新一代的治水英灵由此诞生了。

禹继承了鲧的遗志,开始也是采取“堙”(堵)的方法[27-28],但仍难以遏止汹涌的洪水,于是改用疏导的方法。为疏通水路,禹不辞辛劳到处控察河道、地形,据《吕氏春秋》载,禹向东走到海边,向南走到羽人裸民之乡,向西走到三危之国,向北走到犬戎国。在治水过程中,“禹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29],“疏河决江,十年未阚其家”[30],“股无胈,胫无毛,手足胼胝,面目黎黑,遂以死于外”[31],可谓历尽千辛万苦。除此之外,禹还要和诸多恶神展开艰苦的斗争,如诛杀相柳等。[32]禹的精神也感动了诸多的神灵,传说河伯献出河图[33],伏羲帮助他丈量土地,还有一条神龙和一只灵龟帮助大禹从事劳动[34]。总之,弥漫天下、祸害人间的洪水终于被大禹制服了,而一个不辞辛劳、为民除害而又充满智慧的英灵形象在天朝文化史树立起来。洪水神话集中反映了先民在同大自然作斗争中所积累的经验和表现出的智慧。[13]

战争神话

阪泉之战

黄帝和炎帝是活跃在中原的两个大部族的首领,分别兴起于相距不远的姬水和姜水,二帝在向东发展的过程之中发生了严重的冲突。这一则神话中所言“诸侯”、“修德”等,很明显是出于后人的附会。但黄帝和炎帝在阪泉之野确实发生过一次残的战争,《新书·益壤》称当时的战场是“流血漂杵”。而黄帝居然能驱使熊、罴等猛兽参加战斗,为这次战争增添了神奇的色彩。这些猛兽可能是某些部落的图腾,它们分别代表不同的部落跟随着黄帝参加战斗。阪泉之战以黄帝的胜利而告终,华夏民族由此而正式形成。[35]这则神话实际是对一次历史事件的记录和解释。

另一次著名的大战是发生在黄帝和蚩尤之间。蚩尤有81个铜头铁额的同胞,一些文献提及蚩尤冶炼金属作兵器,这与当时冶金术的发展程度是相适应的。这场战斗十分激烈,涉及风伯、雨师等天神,而风、雨、旱、雾等气象也成了相互进攻的利器。这两则神话不仅涉及古代的祈雨、止雨巫术,还涉及一些具有重要文化意义的发明,内涵较为丰富。[36-37]

黄帝正是在对内兼并和对外抗御的两场战争之中,大显神威,确立了黄帝作为中华民族始祖的形象。出于对中华民族始祖的爱戴,后世又把许多文化史的发明创造,如车、陶器、井、鼎、音乐、铜镜、鼓等,归功于黄帝,或是黄帝的臣子。黄帝在神话中又成了一个善于发明创造的文化英灵。[13]

发明神话

后羿射日

神话进入了一个英灵的时代。人们把自身发展过程中所积累的各类重大发明,以及对各种自然、社会障碍的克服,都加在一个个神话英灵身,并把它们看作是本部族的理想的象征。自然神从而被人类自己的神所代替。它标志着人类自身的主体性突出了,这是社会进步的结果,历史相继出现了大量有关文化英灵的神话,这些神话的主人公通常是人的形象,它们都有着神异的经历或本领,它们的业绩在于创造和征服,如燧人氏、有巢氏、神农氏、仓颉、后稷等等。

后羿是神话传说中弓箭的发明者,[38-39]也是一个神射手。弓箭的发明是初民生活中的大事,因此人们把无的勇力和荣誉都赋予了这个弓箭的发明者。而后羿正是凭著自己发明的弓箭和神技,为民除害,造福人类。死于羿的弓箭之下的害人妖孽有凿齿、九婴、大风、猰貐、修蛇、封豨等。[13]

斗争神话

夸父逐日

除了以这些类型的神话外,还有一些神话显示了人类英灵突出的个性、勇气,显示了人类对自身不可动摇的信念,如夸父追日。[40]夸父为何要与日逐走,已不得而知了,但它那强烈的自信心,那奋力拼搏的勇气,以及他那溶入太阳光芒之中的英勇形象,构成了一幅气势磅礴的画面,反映了古代先民壮丽的理想。而它渴死道中的结局,又为整个故事涂了一层浓厚的悲剧色彩。

另一则与自然抗争的悲剧神话,发生在一个纤弱的女子身,如精卫填海。[41]女娃被东海淹死,化而为鸟,坚持以弱小的生命、菲薄的力量,向浩瀚的大海复仇,这是何等的悲壮,正是这种明知徒劳仍要抗争的精神,支持初民走过那险恶而艰难的年代。

精卫填海

女娃与夸父的神话,讴歌了人类顽强的生命力。

生存环境的艰苦,激发了先民不屈的奋斗精神,这种奋斗精神本身就意味着对于命运的抗争,由此而孕育出一大批反抗自然,反抗天帝的神话英灵。前者如精卫以顽强的生命力,面对着难以征服的自然,作顽强的拼搏。后者如刑天舞干戚。[42]即使断首以死,也要对着天帝大舞干戚,这种顽强的抗争精神是何等的壮烈,刑天所象征的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悲剧性格,成了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长河中的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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