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后燕京发生两件事,开了左梁关城门害左梁关失守的几个主官,其中有两位主犯拖家带口夜逃后不知所踪野间就云是死在坦人之手了。

原本人死债消死无对证这事儿就结束了谁能想到,这两家却逃到了异邦最后竟被机密的送回来二十几口子竟一个没跑,被人从一个叫做高西的啥地方,关在牲畜笼子里运回来的。

这就把一些人吓坏了,看着圣上越发的有威严了,这可是在大梁犯了事逃到异邦都能一个不少的被抓回来伏法,杨家的帝位深不可测啊。

这两户倒霉的被抓的糊涂可死的却一点儿不糊涂,不该杀的季节陛下却都亲自斋戒告罪上苍之后,判了诛三族的酷刑杀鸡给天下人看。

根本不留他们过年陛下的意思很明白,世上一切罪唯叛国不可恕。

燕京再次血流成河,百姓拍手称快之余有些心理有鬼的,走路脚步都是轻的,以往开赌局的朝廷斗台竟都落了灰了。

谁也不敢轻易下帖子故意触摸老虎须子了。

待斩杀完毕,武帝又做了一件事,将平天下一路上弄来的佛器,竟是一分为二赏赐给了南北护国寺,这便更有意思了。

反正孟鼎臣是十分不如意的,这段时日竟没有抬红颜知己入府。

朝廷是朝廷,民间是民间,甭管燕京闹腾的如何厉害,旁人家事儿。

京官多了去了,起起伏伏生生死死大家也见的多了。

外地传几月不散的闲话,京里总不会少的,天天都有。

两朝间隔没几年,本朝宽厚,可前朝诛九族也不是没有的,在有些没有见过抄家灭族的人眼里,总要轻易说一句,这事儿算什么,咱见的多了,都不待看了。

如此,贵族家太太小姐的聚会该开还是要开的,只那草庐棋会惨案没有多久,甭管诗会,棋会等皆不合适,就有唐家的大奶奶拿出祖传的珍绣谱,预备开个针线会。

这位总是不得闲的,亲卫巷自然有家家接帖子的体面。

七茜儿从未参加过这样的聚会,接了帖子才喊了张婉如她们过来问:“你说,这个是让咱们去比针线的么?我这段时日,并未做绣活啊?”

张婉如捂嘴笑:“您说什么呢嫂子,这就是个闲的发慌的闲话会,还针线?满泉后街打听去,有几家当家奶奶做针线?”

七茜儿指着自己鼻子笑:“我吖。”

卢氏也笑:“你别说自己,你跟旁人不一样。”

七茜儿眨巴下眼睛,又有些不服气的又指指低头做针线的丁鱼娘,张婉如立刻拿手里的痒痒挠儿打她的手。

丁鱼娘听不到,她也压低声音骂到:“咱嫂子听不到,唐大奶奶就没给她帖子。”

说白了两头尴尬,每次丁大嫂子都去旁人家做针线。她是觉着两家没多远捎带做针线的事情,大家又不好意思说。

丁鱼娘抬脸笑笑,看大家也笑就低头继续缝补她的东西,给余清官新衣裳不耐磨的地方统统打补丁。

没办法,这是先天的短处,怎么办,就全巷子妯娌兜着呗,她们是一体的,就没人敢低看了。

七茜儿吩咐下面去泉前街接大妞来商议,她娘去不了,余家也得有出去进来的主持中馈之妇,亏大妞当家当的不错,有婶婶们关照,惯熟了,也交了手帕上的朋友,以后便能长姐如母带着妹妹出去交际。

至于鱼娘,她爱怎么就怎么,她身子骨不好,大家就期盼她长寿自在,什么为难都不跟她说。

等四月走了,七茜儿这才又问张婉如:“这种聚会我也是头回去,这显见是要带点什么的?”

张婉如点点头:“自然是要带的,人家大奶奶把祖传的绣谱都拿出来了,你当那谱是随便的?反正我是早就耳闻,向往不已了,单这一册书里就有备秀,引秀,针技,纹决,成品花德,还有秀章八门,咱就只说备秀一门,我家那祖传备秀里,绷,架,剪,针,线也不过十几页,人家可是一册一册几尺高叠着的。”

七茜儿闻言也是向往,便叹息道:“这般珍贵的东西,凭着谁学了去,都是养家口的绝技,代代外嫁女防身都够了,想不到她竟舍的拿出来。”

张婉如却说:“什么啊,她也不会!她们那一圈儿人谁拿这个养家啊,这些却是历代李府针线房研究的经验,也是那些针线娘的心血。”

卢氏却说:“人家唐府也未必看,说白了,就是为了配那几个字儿,什么良德美手,镂云裁月,闺阁之女总要吹嘘出来的名声而已,再者,大家家门的小姐,谁出门又是奔着做针线去的?只有小门小户才看个心灵手巧,灶上田头儿,我家从前在府里开过秀坊,又有多少奶奶太太悄悄高价买了绣品,回头却说是自己家小姐的手艺,这还只是一般人家的小姐,像是唐大奶奶那样的,人家是带着针线纺织娘子嫁人的,咱们生在这庆丰府有个好处,地方大了就什么都不稀罕了。”

七茜儿上辈子交往皆是万氏杨氏之流,

从前在庄子里,王氏也是要亲手给她死鬼爹做贴身衣裳显示内外兼修,贤良淑德的。

谁知道还有这样的?

张婉如就说:“做针线本是我们消遣打发时间的东西,可人家唐大奶奶若只做这些,唐大人怕是不高兴了,他还巴不得自己媳妇儿多办几次雅会,毕竟,唐家是个外来户,一家是一家,家家各不同的。”

七茜儿不懂装懂的慎重点头道:“就是这么说,可人家大奶奶都拿出来绣谱了,你却拿什么?”

张婉如眨巴下眼睛:“我娘从前就给我预备了几套,我准备拿几册带谱子去,我家家底薄,这书人人都有,弟妹堂嫂子遇到针线会,出门也用这个。”

带谱子就是腰带书,讲腰带各种搭色,纺织,镶嵌款式的。

她说完得意的笑道:“你们不知道,从前有次京里侍郎家的针线会,我那小娘带我妹妹去的,到了那儿才发现,连同我家嫂子们竟一模一样拿了四套去,咯咯!”

张婉如笑的花枝乱颤,可卢氏却叹息道:“你们这些官家小姐真真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我家那秀坊最后如何倒的?就是跟着燕京太近,甭管你花大笔的银子请多好的绣娘,又私下里舍钱拢来多少好花样,你也比不过燕京变化多端,旁人多走两步都去买京货了。

我那会儿就对这种针线会特别稀罕,还拼命跟来我家铺子的小姐奶奶们攀关系呢,就想她们带我去几次,到那会子我定什么不做,只抄谱就够我家买卖吃几代了。哼,人家那会子却看不上我的,嫌弃我是个商家女。”

坐在一边吃茶的潘氏,柴氏到底憋不住一起笑了起来。

卢氏翻白眼:“笑什么啊,难不成你们也有?”

潘氏点头:“有的,却是我嫂子娘家的,我家小门小户可没有这个,我嫂子家也一般,就一册烂大街的叶儿染方子,我家姐几个出门都拿这个,反正也没人看的。”

柴氏却说:“我家有好些纹样书,随便拿一本就成的。”

说到这里,她看着卢氏说:“如今嫂子可如愿了,想看多少有多少,你不要跟我客气,只我家有的,您明儿随意抄去。”

可如今卢氏也不看这些了,她就无奈摊手道:“我哪有这闲工夫,每天里忙里忙外,坐在那边给男人做件衣裳就是歇息了,你们那哥我就不说了,他是五行五重土,层层杨大灰,这出来进去不是走路,就像是打滚出打滚进般,这家里家外就全靠我一人操持,孩子们也小,如今就享不了这个福分了。”

众奶奶心有所感,一起沉重点头。

卢氏叹息:“如今我得闲了就想,从前在娘家那会子,我住在铺子二楼,有时候读书,有时候绣花,无趣了就把窗儿开一条小缝儿往外看,我爹老说我不庄重,我还生气呢,就想着有一日我嫁了就没人罗嗦了,谁能想到呢,那竟是这辈子最好的时候了。”

这话说到各位奶奶心里去了,亲卫巷的奶奶说闲那是家里的关系闲,可累却是劳心劳力,谁家奶奶都比不得的累。

没有婆婆有没有婆婆的难,无人指点谁没吃过暗亏啊。

如此连同七茜儿都是一起点头叹息的。

柴氏想到崔二典从不问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就每月把俸禄交了,便觉着什么都做到了,可她偏偏又想跟共度一生的人说说心里话,交交心。

娘说,自己不知足,会坏了福分,她就努力做个比谁都好的娘子。

而潘八巧却想,她好像是一下子就长大了一般,嫁了人就养如了个猴儿,旁个做主妇的夫唱妇随,她嫁了人每天在地面上找不到男人,要去树上去旮旯里翻自己男人去。

她娘家哥说,相公是吃过大苦有心病的人,她是高嫁,她该知足,可是她什么时候能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相公呢?

他又什么时候能不抱着那把可怕的大刀睡觉?

至于张婉如,她是个自得的,然而也看不上童金台悄悄藏私房,她有嫁妆倒是无所谓,可最受不了半夜里在被窝翻身,摸不到男人却时常能摸到炊饼,大干馍馍,这些还算好的,只要他从席面回来,被窝里就会出现鸡腿儿鸡架子,有一日还有一只整鸭子被她汁水淋漓的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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