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兮回身,清浅一笑,绝美的容颜在这昏暗的牢狱中,如同一道曦光,光艳逼人,她的眼眸清亮,无丝毫惧意,落落大方颔首,不慌不乱地走出狱门。

正好,她亦要去见他一面。

玄朱蹙眉,总觉得这个姜姑娘,像是与往常不大一样可她又说不明白,究竟哪里不一样。

***

一双黛燕口中衔绿,飞到金黄的琉璃檐下,春意步履蹒跚,终归还是来了。

“陛下,姜肹姑娘来了。”

两名监宦将乾和殿的菱子门打开,月兮朝二人颔首,迈进殿中。

李浥尘端坐在玉座上,阔背挺直,外头春意盎然,一缕微风拂来,却吹不化他脸上的冰霜。

阴鸷的视线投来,与她柔和的目光不期而遇,月兮顿住脚步看着他。

这个男人,她曾用性命爱过。只可惜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这些年发生的事,已将她的爱意消磨殆尽。

月兮走上前,端庄行礼。

“参见陛下。”

一本折子飞到她的脚下,“看看,陆洵和你的好弟弟去西境做了哪些好事。”

月兮缓缓站稳身子,垂眸扫了一眼脚下的明黄册子,无动于衷,眉头都未皱上一下。

前几日她与他险遭刺杀,当时她险些被一名刺客擒住,那刺客飞过她身侧时,在她耳畔告知她陆哥哥和阿霂尚在京中,就等南巡,救出她和母后,让她做好离宫准备。

刺客的声音熟悉异常,她想起来,就是陆哥哥身边的白珠。

李浥尘得到的消息,不过是陆哥哥使得障眼法罢了。

她抬头,一字一句道:“陛下,奴婢想起了三年前的记忆。”

此话一出,李浥尘促狭的眼微睁,方张口,瞧见她毫无波澜的面色,又生生将滚到唇边的话,咽回腹中。

幽幽黛色在眸间沉淀,她态度从容,缓缓道。

“奴婢从未对不住陛下。”

“奴婢知道陛下如今不会再相信奴婢,但奴婢还是要为自己申辩两句,奴婢并未背弃过您,三年前,是奴婢救下了您的性命。”

月兮说着,伸手取下脖颈上的同心扣,道:“奴婢曾一心想要嫁与陛下,只可惜命运弄人,隔着仇渊血海,你我二人终是惘然,今生再无可能,这枚玉扣奴婢今日完璧归赵,若今后陛下还想要报复,冲着奴婢来便好。”

她上前一小步,将那枚同心扣轻轻放在玉案上,两玉相触,发出一声细微的脆响。

“奴婢告退。”

放下玉案,她未等李浥尘开口,踅身退出殿中,未再回头。

走出乾和殿时,日光灿黄,同她的泪一齐洒落下来,金光熠熠。

月兮小步走到一旁,倚靠着一支红漆柱子,身子慢慢滑坐在地。

父皇,母后。

从前的她多愚蠢啊,竟会为了所谓的爱,拼死将他救下,以致整个姜氏一族沦落到今日下场。

是她对不住姜氏。

李浥尘立在窗牖旁,目光透过窗纱落在殿外的少女身上,她双眼毫无神采,如失了魂魄,一颗颗明珠自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泪流无声。

他心中一阵绞痛,犹如数万只白蚁,狠狠噬咬着他的心脏。

垂眸看向指尖玉扣,润泽的玉面上“清月”二字完好无损,可见这些年,她一直万般珍视这枚扣。

听玄褐说,她的手被踩伤,是为了护住这枚玉扣。

若是三年前她当真与她母亲一同骗了他,背弃了他,又怎会日日将这枚扣戴在颈项。

玉石温热,还留有她的体温。

妥协如一把刀,猝然插入他的心脏。

有无可能,真是他冤枉了她。

林间小屋的日子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那个失了记忆的少女,多么纯良烂漫惹人怜爱,一个人的记忆易失,可本性却难以将移。

那几日虽短,却也让他明白,他想要的不过是她的爱,他想要她满心满眼都是他,他想要她永远只属于他一个人。

再抬首,外头金风细细,宫铃叮咚作响,少女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李浥尘紧了紧手中的玉扣,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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