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里从上到下,这些天来对他都是小心翼翼到了极点,生研所也不例外。

又想让他回去,又怕惹他生气,于是一群人就撺掇着周穆去游说,毕竟他是周穆的学生,周穆对他那么好谁不看在眼里,别人不说,老爷子的面子肯定是要给的。

然后,老爷子就先生气了。

早前得知了基地的引蛇出洞计划,周老爷子给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是老资历,能够见得到一般人见不到的人,比如相关的一些决策者们,当时是直接找上了门,指着这些高层鼻子痛骂他们不是个东西。

然后各种安慰薄荷,还抽空跑他家里来看他,问他有伤到没有,让他受了惊就在家里好好休养,接下来这段时间放轻松一点,多做些喜欢的事情,远离烦心的事烦心的人。

像生研所里这群不知好歹的,就属于烦心的人,老爷子当场把他们给臭骂了一顿,让他们知道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大部分人都给骂老实了,知道这事理亏就得缩着。有少数不老实的跑到亨特那里,想让亨特帮忙想想办法,然而亨特同样在说基地过分。

“人本来是站咱们这边的,为了人类,为了揭开世界的秘密,连那些损伤性的实验都愿意做,想拿他引蛇出洞,跟他好好商量商量,他能会不答应,至于闹到现在这样?都他妈一群蠢货!”

亨特敲着桌子骂骂咧咧,又说:“薄荷要是愿意回来,咱们敲锣打鼓欢迎,你们也知道那不可能。他不想回来就算了,都懂点事,别去烦人家,得罪他没什么好处。”

无论是保守派的周穆,还是激进派的亨特,都作出了如是表态,于是生研所里的这些研究人员们至此彻底安静如鸡了。有薄荷联系方式的,以同事身份对他表达了关怀,至于别的,那是半个字都不敢多问。

不过,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诡异的宁静持续了一段时间后,薄荷突然回来了。

“小薄?”

亨特受宠若惊地亲自跑来接他。

其它的研究人员们也都很激动,激动之下,一个研究员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你要回来和我们继续研究工作吗?”

“继续研究工作?”

薄荷的视线循声落在了询问人的脸上。

狭长的眸子好像透着一种能够沁入灵魂的凛冽,让这个当时打了一个哆嗦,稍作停顿之后,他淡淡地笑了:“当然不是。”

并没有和这个过多计较的意思,薄荷的目光旋即转开,将在场人缓缓扫过了一遍。

这一下,所有人心底都升起寒凉。

那是一种极端不祥的预感,让他们感到自己的置身所在,仿佛因这一眼而完成置换置换到了寂静得可怕的审判台上,接下来要接受的,是来自他的宣判。

“再继续研究工作,已经没有意义了。”薄荷开始了宣判,声音冷淡,“这个世界的生命科学已经被锁死了,锁死意味着,你们不可能通过对生命科学的研究,来解锁世界的真相,以及反抗控制世界的主神。”

生研所的大厅里瞬间一片寂静。

寂静之后是窃窃私语,亨特的神情惊疑不定,大胆地提问:“为什么?”

薄荷线条干脆的下颌微微抬起:“因为类似的事我过去便已经做过。”

上一次的他,是通过对生命科学的研究,破译了生命代码,把世界给撬出了缺口,这一回主神们当然吸取教训,除去抹掉他专业方面的记忆之外,还特意把这个世界的生命科学发展可能性也给完全锁死,以此来避免自己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

对他术业专攻的记忆抹除,在洛言专为他编写的防御系统面前失败了而这个世界可没有洛言来编写防御系统,对技术发展的锁定,毫无悬念地取得成功。

这便是为什么他在这个世界里,想要使用生命司执掌者的力量,必须要消耗能量。

“能量”的本质,实际上是“合法非常规修改变量”,合法意味着能够被世界的法则所容许,“非常规修改变量”的意思则是,不同于一般变量,对这个变量进行修改,可以完成看似不合常理的事。

为了防止世界子民们随着科技的发展触碰到不该触碰的,“上一世”其实也是有封锁的,但由于主神们还没有挨过弑神之战的毒打,那种封锁远远不到如今这种程度。

当时封锁被他所破译,得到了权限后的他可以随意修改生命代码而不消耗任何,就像如今的洛言可以任意修改位面参数一样。

“过去你便已经做过”亨特咀嚼着这句话,缓缓摇了摇头,“就说,你在这方面的天分,真的是吓人。”

他现在算是知道,薄荷在生命科学领域的天分究竟是源何而来了,算上他的“前世今生”,那么一切便都有解释了,原来,这只是对过往记忆的唤醒

“我不明白!”一个女p研究员叫道,声音有些尖锐,语句也有点混乱,透露出的情绪是满满的不甘心,“这个锁死究竟是怎么锁的,我们的研究”

“锁死就像是一个天花板,天花板之下的研究不受影响,”薄荷说道,“而那层天花板,便是你们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的了,当你们接近天花板的时候,各种各样的混乱都会出现,比如你做了两个所有变量都完全一样的实验,所得出的却会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

女p梗住了,她剧烈呼吸,胸脯起伏,就像是即将干涸而死的鱼。

薄荷没有再看他,他的视线落在走廊的另一边周穆毕竟年纪大了,腿脚要慢些,这时方才赶过来。

“孩子,你在说些什么,技术锁死?”

周穆问道,声线略略有些发颤,他来得虽然晚了一些,关键的词句却也都听到了,“这个锁我们真的没办法突破?那么接下来我们又该做些什么?”

“是的,无法突破。”

如今这种程度的锁死,写在位面最底层的架构上,想要修改的话,除非完成对世界的整个侵夺,毕竟他不是简单的几个参数,而是牵涉到所有相关领域。

薄荷对他所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明确给出了答案,接下来是对第二个问题的回答:“至于接下来该做什么,从事一般研究的人可以继续,而那些有关世界基础设定的研究,比如寻找一种方法,让人类在变异之后依然能够遏止嗜血本能、保持属于人类的意识,就没必要再做下去了。”

周穆脚步猛然顿住,身体剧震。

“我该说不愧是老师吗,直接就选到了一个世界基础设定作为研究方向,”薄荷无奈地笑了一笑,丢下了身后仍然在呆滞状态中的研究人员,走来把老爷子给搀扶住了,“老师年纪已经大了,应该好好休息,过过快乐的退休生活,您所无法完成的事,交给学生就好了。”

他倒不介意继续称呼周穆为老师,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老人也许正是因为太过值得尊敬,所以“上一世”才没有被薄渊之选进他的精英团队里么?

然而,被他这么一叫,周穆的唇角抽搐了一下,神情显得尴尬极了,抓住了他的手:“你先别叫我老师!”

从薄荷言语间透露出来的,不难判断,他过去在生命科学领域,造诣恐怕比他要深得多。

难怪他在这方面会这么有天分,而如今,他显然是已经完全恢复了过去的记忆

周穆拉着他:“我可以多问些问题吗?当然,不该说的我不会在外面说。”

“您的话,当然是可以的。”

薄荷欣然允诺。

他跟着老爷子回了那间熟悉的办公室。

周穆请他先坐,回身把门给关上了,搓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转圈圈,疑问实在太多,缠绕在心间一时竟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没事的,慢慢想。”

薄荷说道,看到那两本黑白封皮的书还在老爷子办公桌上摆着,于是伸手拿了过来,漫不经心地翻了一翻。

周穆的目光旋即落上他手里的书。

“喔,当时之所以一来就注意到这两本书”注意到他的目光,薄荷笑了一笑解释道,“因为在上一世,这两本书原是我写的。”

周穆:“?!?!?”

老爷子当时就傻掉了。

话题于是由两本书开启。薄荷对于他所提出的问题,极具耐心地逐一给予了解释。

两人完成了一场亲切的交流。

然后就出事了。

某个当初追着他要收他当学生的老院士,现在开始追着他叫老师了。

“薄老师,我今后可能还有很多疑问要请教您”老爷子坐姿乖巧,脸上写满求知的诚恳。

薄荷:“”

这画面实在太令人窒息了,薄荷表示:“不不不,周老师”

周穆打断:“不不不,薄老师,算上前世,您要比我大,我应该叫你老师。”

薄荷:“”

不,他永远二十岁!

然而老爷子的倔脾气这会儿又体现出来了,非得认他当老师不可,薄荷没办法,只能试图和他各退一步:“你看这样,今后你不叫我老师,我也不叫你老师,我们还是按照这一世的年纪,我喊你周老,你喊我?”

周穆老脸一红:“还喊你小薄?”

“对,继续这么喊就行,”薄荷松了口气,总算是舒服点了。

“那小薄,你来到这里,是专门为了给我们说这些吗?”周穆问道,“告诉我们无意义的研究,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这是之一,”薄荷说,“至于之二,借一个实验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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