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还有事,就不去了,改日再去看你,我先走了。”说罢就令车夫驾车。

“欸,等等。”韩墨儿叫住车夫,她一掀帘子跳下了马车,“给我拿个凳子,我上马车和父亲说几句话。”

车夫赶紧拿来上马凳,韩墨儿轻巧地钻入车内,坐在韩志清身侧。

“父亲一会要去干什么?”韩墨儿问道。

“为父去礼部有些公务要处理。”韩志清答道。

“可约了时间?若是没有陪女儿吃顿饭再去呗,现在马上就快午时,我都有点饿了。”

韩志清看看天色,离午时尚早,自家女儿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发如火纯青了。

也罢,这几日过得犹如人间炼狱,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让韩志清喘不上气来,与女儿吃顿饭也好纾解一二,将心中苦楚排解排解。

父女两人找了个清静的酒家坐下,韩墨儿点了几个素菜,要了一壶好酒。

韩志清吊着两个乌青的眼袋只喝酒不吃菜,与韩墨儿闲聊也是有一搭无一搭的,甚至还有很多时候定定的出神,不与韩墨儿言语。

“父亲,你与沈公子最近可有来往?”韩墨儿问。

“……”

正当韩墨儿以为此问无解之时,韩志清竟开口了。

“没有来往。”

“为何?”韩墨儿此言问得十分直接。

“……”

“因为她是女儿身?”韩墨儿一语道破。

“你!你…怎么知道她是…”韩志清惊讶万分,哆哆嗦嗦地问道。

“我早就知道,沈丹珍十二岁起便女扮男装在外行商,他们家中若没有她,恐怕弟妹都会被她那个好赌成性的父亲卖掉。”韩墨儿哼了一声,愤愤地说到。

“什么?她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女扮男装行商?”韩志清声音极轻,到后面已经几不可闻。

“不然哪家的闺秀愿意出来抛头露面啊?沈丹珍小的时候家中尚有几个铺子,但架不住她父亲好堵,将家产全都输了出去。母亲患病无药可医,弟妹尚小等着张嘴吃饭,他们家借完东家借西家,最后借得亲戚乡邻都避而远之。”

韩墨儿饮了一杯酒又说到:“无钱度日,她父亲就在家中打骂妻女,扬言要卖儿卖女,沈丹珍这才无奈到街面上寻找赚钱的机会,因为长得高挑被当成男孩的她,让一个贩稀货的老把式相中,带着她行商贩稀货,九死一生才攒到了一点家底,将祖传的铺子赎了回来。她用自己拿命换来的钱侍奉双亲,供养弟妹,给哥哥成亲,谁人都照顾到了,独独她自己无人可依,无人照顾。”

韩墨儿看了看双拳攥紧,眼边泛红的韩志清,故作惋惜地长叹了一声:“娇娇女娥成了家中的顶梁之柱,错失了年华错失了青春,连亲事都耽误了,任谁也会心有不甘吧?可丹珍却豁达,总说随缘聚散,若有缘分定能找到心悦她,欣赏她,不视她为异类之人。可,这缘分要是自己不努力抓住,错过了,便是一辈子,您说是不是父亲?父亲?”

“啊?是,是啊。”韩志清面色又白了几分,显得眼中猩红更加明显。

韩墨儿心忖,看来要下一剂猛药了。

“丹珍的舅母已经找到女儿,让女儿帮着她寻一个良人,定一门亲事,毕竟她年纪也大了,今年都二十一岁了,亲事上是不能再拖啦。”

“什么,你要给她做媒!”韩志清蓦然问道。

“对啊,我托了王爷的关系都找好了,武将,对方对丹珍的过往虽有些在意,但因他常年轮值在外不好娶亲,也勉强算是同意了,言明只要丹珍以后安守本分,专心相夫教子,不再抛头露面,他们就认下这门亲事,不日就会到柳州沈府提亲,差不多下半年我们就能喝上喜酒了。”韩墨儿笑嘻嘻地说到。

“不行!”

韩志清一下子站起身来低吼道“沈单…她风范佳怡,如泽世明珠颖悟绝伦,有商贾之才怎由得他们挑剔?幼小则身担重任,雨里风里,浪里沙里,遭遇过多少磨难?这种种过程怎就被他们当作不耻?心中有家人,肩上有担当,几年内便挣下殷实家资,试问有几个男子能够做到?怎么就成为他们口中不安守本分?”

韩志清气得脸色青白,韩墨儿赶紧递上一杯热茶,被韩志清一把打开:

“怎么?成亲之后他们还要将沈单困于后宅之中?那就堪比龙困浅渊,他们还真敢痴心妄想!”

韩志清指着女儿气愤不已:“看你平日里挺伶俐的,怎么寻得这样一个亲事,做得这样一份煤!”

韩墨儿差点没乐出来,她强忍住笑意,期期艾艾地说到:

“我也知这亲事不如意,可现下对女子要求不就是安守后宅,相夫教子吗?那户武人的要求也没错,再说能找到一个不介意丹珍过往的男子已是不易,还能要求什么呢?”

“你…”韩志清语凝,这世上自古以来对女子的要求便是三从四德,哪里容得下女子抛头露面行商于市。

韩志清又想了想说到:“沈单是不会同意的。”

韩墨儿幽幽说到:“人家是去柳州沈府提亲,她的父母同意就可以了,这亲事还轮不上丹珍插嘴。”

“沈单不是一般女子,她定不会同意的。”韩志清信誓旦旦。

“丹珍的母亲因为她的亲事整日忧心,本就不好的身体越发羸弱,你说那么孝顺的丹珍会不会因为母命而成亲呢?”韩墨儿又下一剂猛药。

韩志清顿然无语,失了魂一般立于原地,眼中蒙上了一层泪水,看得韩墨儿揪心不已。

不过此时她不能心软,她这个木头老爹不敲打够了绝不会跨越世俗之念,顺着自己的心意而为的。

韩墨儿摇头一叹:“一个女子,幼时苦难加身,成年后还要嫁给心意不属之人,身负才华万千,却要折翅于方寸之地,真是可悲可叹啊。怎么,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能怜其辛劳,爱其风骨,欣赏她爱护她,救她于困境,给她一个温暖的港湾呢?”

韩墨儿眼见着韩志清的神情已经松动,她趁热打铁,幽幽地飘出一句:“既然父亲这样懂她、怜她、赞她,不若父亲娶了丹珍可好?”

一直握拳站立的韩志清闻言差点跌坐在地上,他踉踉跄跄地坐在椅子上,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韩墨儿正色道:“父亲难道对丹珍无意?”

“我我…”韩志清青白的脸上又泛出红晕,整体一观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颜色。

“父亲既已知道丹珍是女子,刚刚还将其里里外外夸赞了一通,听到她的亲事不尽人意的时候,又担心至此,为其鸣不平道委屈,不是对她有意又是什么?”韩墨儿不给他回转的余地,语速极快地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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