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她们几个跟着上了车,惊蛰吩咐车夫一声,自己坐到车夫身边,回头隔着车壁跟林青槐解释,“殿下在安和坊的一座宅子里,小的方才正要去侯府请公子。”

林青槐扬眉,“你家殿下自己在那边?”

惊蛰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殿下身边有护卫,公子不必担心。”

林青槐:“……”

她哪儿担心了,就是随口一问。

安和坊是城中富商聚居之处,就在南市附近,过两条街便到。

林青槐从车上下去,跟着惊蛰走进那宅子的大门,一路往里,直到上了院中的三层小楼才停下。

司徒聿倚着窗台,俊美无俦的面容柔和舒展,绵绵细雨在窗外勾了一幅水墨画,他似画中走出来的谪仙,清雅出尘。

“大皇兄想除掉你二叔,这场戏估摸着天黑才上演。”司徒聿朝他招手,“你看下这些人的来历,我总觉得功夫路数眼熟。”

林青槐迈步过去,凝神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会,玩味勾唇,“告诉你这些人的来历,你给我什么好处?”

哥哥再养一段时日便能下地,她得防着这人找哥哥的麻烦。

司徒聿怔了下,垂眸看进他的眼底,嗓音不自觉柔和下去,“你想要什么好处只管开口便是,就当是我连累你的赔礼。”

他想要什么自己都能给。

便是将来登基,把江山给他也无妨,他又不是没本事稳住那班朝臣。

“许我三件事,只要我开口你就必须做到。”林青槐面上浮起微笑,“你能查到他养暗卫的地方,就一定能查到,谁把这些人安插到他身边的,又是在何时布置的这一切。”

司徒聿往她身边挪了下,唇边噙着一抹笑,嗓音低低的在他耳边回话,“朕答应你,只要你开口我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不就是三件事吗,三百件他都能答应。

“是司徒修舅舅的人,没想到吧,司徒瑾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实则被当成了踏脚石。”林青槐见他答应,低下头,目光在他腰上逗留片刻,伸手拿走他腰间的玉佩,“这个算见证,免得你食言。”

他如今还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早防备早好。

“都按林相的意思来。”司徒聿的视线落到不远处的宅子里,眼底慢慢浮起冷霜,“二皇兄的母妃真叫人刮目相看。”

“对了,我让我爹去查燕王,他能装,估计也能看出我爹在装。”林青槐收起他的玉佩,神色轻松,“不过我爹跟他有一起逛青楼的交情,只要不频繁找他,应该不会被怀疑。”

“一起逛青楼?”司徒聿嘴角抽了下,想起上一世,林青槐也时常出入烟花之地,心底又止不住泛酸。

他倒是把一个男人能玩的都体验了一番,只有自己一辈子只惦记他一个。

“你想去?”林青槐想起来之前贺砚声说的事,眸光转了转,狡黠勾唇。

青楼是要去的,不过得让他换上女装了再去。

“没兴趣。”司徒聿嫌弃摇头,“晚上这场戏还差个捡果子的,得麻烦下你未来的岳丈大人。”

大皇兄的人真动手,最好能让京兆尹衙门的官差抓到现行,如此才算完美。

“这事我来安排。”林青槐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否则也不会去京兆尹衙门报官。她眯了眯眼眸,唇角扬起算计的笑,“你也去安排下,让司徒瑾下定决心动手。”

司徒聿略略颔首,和她一道下楼。

林青槐偏头,目光从他好看的侧脸扫过去,随口说起贺砚声发现人口失踪案线索的事,“他提到春风楼脸都红了,谁会想到他后来,会在那住了一个月。”

贺砚声跟安国公闹着要自立门户时,在春风楼一住便是一个月。

“他专程去找你?”司徒聿心底醋意翻腾,语气也变得有些冷,“我记得你们在这时,关系并不怎么样。”

“一般吧,他是陪他母亲安国公夫人去的,我娘跟国公夫人是手帕交。我妹妹不是回来了吗,这几日家里客人不断。”林青槐斜乜他,“你倒是记得清楚。”

司徒聿一听,胸口愈发酸的厉害。

外人不知贺砚声的心思,他可是一清二楚。

上一世,那老匹夫有回醉酒跟自己吐露心声,说他也爱慕林青槐,还为了他终身不娶。

等林陌这事了了,他得再去找贺砚声那老匹夫。

上回在镇国寺,自己因看到了女装的林青槐,没能试探他是否也如他们这般重生。

以贺砚声对林青槐用情的程度,知道他被自己毒死,那老匹夫说不定会殉情。

司徒聿这般想着,心情莫名变得糟糕起来。

林青槐跟贺砚声私交甚笃。

“发什么呆?”林青槐拍了他的肩膀,黛眉蹙起,“我走了,你留意下别被盯上。”

“我在想今夜这般冷,你若是不想来,便在家中好好待着。”司徒聿随便找了个借口,掩饰自己走神,“还下着雨呢,染了风寒可不好。”

林青槐嗤笑一声,自顾上了马车。

再冷的日子她都经历过。

回到天风楼已是午时二刻。

主仆一行上了楼,林青槐坐下来,吩咐冬至去飞鸿居打包饭菜,黛眉不自觉蹙起。

司徒修竟然这般算计司徒瑾,她不止没想到,也不曾觉察。

若不是在上一世,见过几次他舅舅许永寿身边的护卫出手,方才还真看不出来,

许永寿如今在兵部任侍郎,长相平平便是看过也很难记住。家中有嫡出的两子一女,庶出的两女,长女……

林青槐抬手按了下眉心,心中豁然开朗。

难怪她始终没找到林庭兆和二皇子合谋的证据,原来是被疏忽了。

许永寿的长女一开始许的人,正是林庭兆!

理清了这层关系,司徒修与林庭兆之间的合作证据算是有了答案,可她还是隐隐觉得不对劲。

司徒修的母亲是建宁帝潜邸时抬进去的侧室,家世并不显赫,后来只封了个宜妃,也不受宠。

胞兄许永寿进兵部快十年才升任侍郎,属于长了年纪顺便升官职的类型,并无建树。

到她和司徒聿死,他还是侍郎没升过品级。

以他的家世背景和能力,是如何瞒天过海,让司徒瑾恰好收了他们训练出来的人在身边?

林青槐曲起手指无意识轻叩桌面,偏头看着楼下那一片在雨中摇曳的修竹,微眯的桃花眼透出几许精光。

自己能想到这一层,司徒聿定是也想到了。

他去查比自己会快许多。

这一世,她要当个风风光光的侯府千金,入仕的事情交给哥哥去做。

至于司徒聿怎么想,跟她可没多大关系。

若建宁帝能避开上一世的结局,他的太子之位恐怕还要坐十年都不止。

……

司徒聿安排好人手回到宫中,眼看着都到了元圣宫门外,又打消了回去梳洗的念头,吩咐陈德旺掉头去凤仪宫。

去大理寺观政已有好几日,该去跟母后说道说道,让她安心。

上一世,父皇驾崩的第二年皇祖母薨逝,又过一年他及冠没几日,母后也走了。

他在这深宫里,连个至亲的人都没有。

林青槐可怜,他又何尝幸福过。也只有在想到他时,自己才能找到一丝勇气撑下去,尽量为他遮去一些风雨。

到了凤仪宫,司徒聿在宫门外等了会,宫里的嬷嬷便亲自迎出来引他进去。

人还未到正厅,视线里便多了一道风姿绰约的身影,面上喜色难掩。

“儿臣见过母后。”司徒聿放松下来,如玉的面容浮起笑意,“怎的这般着急?”

“哪能不急。”皇后笑着看他,保养得宜的秀美面容透出几分落寞,“我儿去观政,当娘的担心有什么不对。”

“儿臣可没说你不对。”司徒聿伸手扶她,“在大理寺也能学到许多本事,父皇已有意让儿臣日后再去六部观政,母后无需多想。”

皇后闻言点点头,又笑起来,“听闻你与靖远侯的公子交情极好,可有见过他那刚回上京的妹妹?昨夜你父皇过来同我用膳,提了下你的婚事。”

皇帝甚是看好那姑娘。

“儿臣尚未见到青榕的妹妹,婚事也不着急,二皇兄都还未议亲呢,儿臣哪能赶他前头去。”司徒聿暗暗心惊。

上一世,他们可没这么着急自己的婚事。

“倒也是。”皇后见他不乐意听这事,笑着岔开话题说别的。

司徒聿陪着她闲聊片刻,留在凤仪宫用过午膳,算了算大皇兄回宫的时辰,回到元圣宫恰好申时。

踏入宫门,大皇兄带着常随也从外边回来,见到他,面上绽开一抹透着虚假的笑,“你今日不是休沐吗,怎的从外边回来。”

“我去见了母后。”司徒聿停下来,好似很吃惊的模样,似笑非笑,“听闻洛阳送来了几盆牡丹,皇兄可是去了玉芙宫陪你母妃种花?”

他方才去的地方,自己回来之前刚看过。

司徒瑾笑笑,压下心中的惊疑,面上流露出一丝造作的羞赧,“日前我不是在西山抓了两只小鹿吗,带回来便放在楚世子那养着,这几日下雨天寒,有一只病了我便过去瞧瞧。”

“元圣宫内也可以养,不想养了也可杀了吃肉。”司徒聿不以为意的掸了掸衣袍,“我回寝宫换一身衣裳,早上出宫弄了一身泥。”

他看不到,自己便提醒他看。

“我也回去梳洗。”司徒瑾面上的笑意险些保持不住,摆摆手,带着常随往东院的寝宫走去。

司徒聿眯了眯凤眸,不疾不徐回自己的寝宫。

大皇兄虽不够聪明,却也不是多蠢笨的人。二皇兄的舅舅许永寿腹中空空,进兵部还是父皇开了恩,哪会有如此心计,塞了几十个暗卫到他眼皮子底下。

上一世自己登基后,百官不服,按说是应是许永寿表现的绝佳机会,他没那么做,而是老老实实的混日子。

躲在他后面行事的人……到底是燕王叔,还是吴王叔,抑或是秦王叔的子嗣?

司徒聿踏入寝宫,叫来惊蛰吩咐一番,放松了身心去梳洗。

不管是谁,大皇兄一倒,狐狸的尾巴兴许就会露出来。

……

司徒瑾回到揽月殿的寝宫,吩咐宫人备热水过来,眉宇间笼着一丝烦躁。

三弟定是知晓了什么,才会故意提醒自己,袍子和靴子都挂着泥点子。

难道是林陌已找到那俩大盗藏身的位置?

司徒瑾越想越心惊,后背冒出层层冷汗,锐利的眼眸顷刻间覆满了杀意。

那俩亡命大盗,如今藏在国子监西院自己的舍馆里。

若真的被林陌找到,他一定会想法子除掉那两人,抹去他们合谋的所有痕迹,再反将一军!

当初与林陌说好,换三个人出来,让他们去对付林青榕,得手后再将这几人就地处死。

孰料竟出了岔子。

被关起来的那俩亡命大盗,当日就在山下不远处的茶寮里候命。若林青榕未有死在山上,还被他们给找到,便由那两人在路上截杀,再由他的暗卫除去那两人。

谁也不曾想到,那一日三弟会去西山,还带着个身手极为厉害的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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