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朝臣们议论纷纷,说三皇子再如何,身上流淌的也是皇室血脉,摄政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他关入诏狱。”

“殷雪辰,你我都是见过血的人,也都知道诏狱是什么鬼地方。”裴之远抬手晃了晃面前的茶盏,不由自主地吸了口气,“多少人宁愿死也不想进诏狱,三皇子进去,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摄政王此举,是想要三皇子的命男人。”

殷雪辰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目光闪烁:“嗯。”

“嗯?!你这算是什么态度?”裴之远说得口干舌燥,原以为他会给出些许的回应,却不料他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大惊失色,“你与三皇子交好,他出事了,你没什么想法吗?”

“想法?”殷雪辰拢了拢披风,“你可知,赫连辞把三皇子打入诏狱的原因吗?”

“这我倒是不知,摄政王只说三皇子犯了大错,罪当诛,念其身上有皇室血脉,才放其一马,打入诏狱……”裴之远不以为然,“但三皇子能犯什么大错?我猜啊,是咱们这位摄政王心里有鬼,想斩草除根吧?”

殷雪辰笑着摇头。

他猜到,赫连辞会隐瞒三皇子李知风勾结倭奴国之事。

他也猜到,赫连辞的真实意图:若想将朝堂之上的“蛀虫”全挖出来,必不能打草惊蛇。

一时的隐忍换大周的安定,换了谁,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殷雪辰亦然。

他如此想,说出口的话便格外凉薄:“你既已知赫连辞想斩草除根,又何必急着找我来想办法?我们荣国公府也和三皇子一般,是赫连辞案板上的鱼肉,想铲除,也就铲除了。”

“我怎么就着急……”裴之远话音未落,对上殷雪辰戏谑的目光,败下阵来,“好好好,我承认,我是着急,但我不是为三皇子着急!我是为咱们大周着急啊!”

裴之远抬手讨饶后,望着不远处在冰面上玩得不可开交的小皇帝,幽幽叹息:“陛下年幼,朝政之事只能靠摄政王,若是此时朝臣们因为三皇子之事闹得不可开交,大周危矣。”

裴之远说的道理殷雪辰也懂。

他捏着茶碗,缓缓旋转,望着里面沉沉浮浮的茶叶,忽地有些好奇:“你觉得赫连辞如何?”

“你要我说实话?”裴之远当着殷雪辰的面,直言不讳,“他的手段,我不喜,但他与先帝比起来……你明白我的意思。”

“所以我来寻你,不为三皇子,实则为了朝政。”

殷雪辰沉默片刻,轻笑道:“裴兄懂我。”

言罢,不等裴之远回答,起身吩咐亭外的下人:“去向陛下通传一声,就说我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可即刻出宫。”

赫连辞三日前说的那番话,再次在殷雪辰的耳边响起。

——本王独木难支……

一个摄政王独木难□□再加上荣国公府呢?

总能将大周的江山撑起来。

“你要出宫?”裴之远回过神,大喜过望,拎着弓跑到殷雪辰的身边,大咧咧地解开他的披风,上下打量,“也是,你面色红润,是盛京城纨绔子弟最讨厌的模样了。”

殷雪辰打开裴之远的手,笑骂:“怎么,你也想挨鞭子?”

“罢了,你的鞭子我受不起,还是留给那群皮痒的世家公子享受吧!”

他们说说笑笑地向湖边走去,不远处的梅树林里,赫连辞脚边跪满了不敢出声的太监。

赫连辞的面色阴沉,满脸的风雨欲来。

滴答,滴答。

血水顺着他的手指砸落在雪地里,在冷风中汇聚成了凝固的血泊。

“出宫……”赫连辞咀嚼着这两个字,头疼欲裂。

他既知此生非前世,殷雪辰没有被挑断手筋与脚筋,困于后宫之中,但“出宫”二字还是不可避免地让他联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回忆。

他不想让殷雪辰出宫。

“本王不愿世子出宫,你们可有办法?”赫连辞阴郁的目光落在脚边的太监身上。

太监浑身一抖,哭声刚从牙缝里泄露出来,颈侧就传来一阵凉意。

他惊恐地低头,意识的最后,是满目的血红。

赫连辞杀了只会哭的太监,又去看另一个太监。

“殿下……殿下,殿下可以让陛下下旨!”太监面如土色,口不择言,“若有陛下谕旨,世子……世子……”

赫连辞闻言,蹙眉喃喃:“那与软禁有何区别?不妥。”

第二个太监也倒在了血泊中。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待梁公公将小皇帝送回寝殿,再寻来时,御花园梅林的土地已经被鲜血染透了。

梁公公吓得屁滚尿流,跌跪在地上,看也不敢看太监的尸/体,两只手抓着身侧的雪,抖如筛糠。

赫连辞回过神,拎着滴血的剑,信步走到梁公公身侧:“你来了?来得正好,本王想要世子留在宫中,你可有办法?”

梁公公被风里弥漫的浓重血腥气熏得几欲晕厥,生死存亡之际,灵光乍现:“殿下,世子为您换过药!”

赫连辞缓缓放下手中的剑,迟疑道:“嗯?”

“世子给您换的药是错的……对,是错的!”梁公公的大脑飞速运转,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刹那,胜过了刻在骨血中的尊卑有别,他一把揪住赫连辞的衣摆,大喊,“殿下,您受伤是因为世子,上错药也是因为世子,于情于理,世子都应该留在宫中照顾您啊!”

赫连辞眼中的血腥气渐渐褪去:“是了,本王的手……”

他欣喜地抬起手掌,见三日前的伤痕大多愈合,瞬间满脸狞色。

伤好了,殷雪辰就会走。

赫连辞念及此,举起长剑,毫不犹豫地向掌心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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