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地不信任。

就如同他不喜巍峨的皇城,哪怕每一座宫宇都富丽堂皇,在他眼里都浸着鲜血与灰烬,宛若囚笼与坟茔。

殷雪辰兀地怔住。

他竟在这时,理解了赫连辞话里的意思。

水面泛起阵阵涟漪,青色的竹杯被放置在托盘之上,随着水流,飘飘悠悠晃到了殷雪辰的手边。

殷雪辰回过神,但笑不语:“殿下想要同我喝酒,直说便是,何必将我约至此处?”

水声再起。

巨大的水花一波又一波向他涌来,而他循着水来的方向,看见了竹墙后晃动的身形。殷雪辰本以为竹墙是庭院中的景致,此刻才意识到,这只是分割温泉的一道屏障。

“雪辰。”李知风清润的声音从竹墙的另一边传来。

“殿下真是寻了个好来处。”殷雪辰懒洋洋地趴回温泉的池边,修长的双腿搅动了一池春水。

李知风沉默片刻,道:“可这般好来处,我已不能名正言顺地来。”

殷雪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李知风又道:“你见过他了?”

“殿下是指摄政王殿下?”他的语气依旧是懒散的,可庭院内的气氛已然凝滞。

殷雪辰仰起头,望着被雾气遮蔽的清白色的天宇,无声地叹了口气。

——滴答。

竹墙上凝结的水珠滴落下来,激起一小簇水花。

“殿下知道我今日入宫了?”

“盛京城还有谁不知道,我那什么都不懂的幼弟陛下,今日召请了四位权贵之子入宫呢?”

殷雪辰低低地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不过你今日能来,我甚是感激。”李知风伴随着水声,走到了竹墙前,嗓音隔着一层水雾,有些模糊不清,“雪辰,你与我相知数年,当知我志向!”

殷雪辰默然不语。

“你可知那赫连辞并非善类?他手上不仅沾染着我大周皇室的血,还有无数无辜臣子之血……雪辰,他之所以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必定做过天下最肮脏恶毒之事,你切不可……”

“殿下。”殷雪辰沉声打断了李知风激动的话语,“肮脏恶毒之事,我殷雪辰做过,无辜之人之血,我殷雪辰手里也染过。”

竹墙另一端忽地没了动静。

殷雪辰心里涌起了淡淡的无力。

他道:“殿下,如今的大周强邻环绕,北境动荡不安,百姓禁不起第二次宫变了。”

李知风勃然大怒:“殷雪辰,你是大周的臣子,怎可臣服于异族人?你如此行事,与乱臣贼子有什么分别?!”

殷雪辰闻言,摇头哂笑:“殿下,我效忠的向来是大周,只要我没有背叛手中的银枪,我就问心无愧。”

“既然如此,那也别怪我不顾昔日情分。”李知风见他不听劝,幽幽叹息,一阵剧烈的水声过后,殷雪辰耳畔传来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他想要起身,身上却弥漫起熟悉的无力感。

殷雪辰的心猛地悬起又重重地砸成一滩烂泥。

他视李知风为知己,多年来相交甚笃,所以毫无顾忌地饮下了他递来的酒。

可那酒中,居然是下过药的。

李知风裹着一席沾水的白袍,施施然弯腰,掐着殷雪辰的下巴,逼他直视自己的眼睛:“在你看来,我是否已经与皇位无缘了?”

殷雪辰毫不畏惧地迎上李知风的目光:“殿下心知肚明,又何须问我呢?”

李知风重重地哼了一声,见水光漫过他布满伤痕的雪白胸膛,眼底渐渐侵染起一层朦胧的火光。

“雪辰。”

殷雪辰闻言,后颈滚过一阵恶寒,瞳孔不可置信地一缩。

李知风的手已经落在了他的面颊上。

与平日里的玩闹不同,李知风的触碰带着黏腻的情/欲,喘息也弥漫起了殷雪辰深恶痛绝的热潮。

“殿下。”他冷下了脸,抬起虚软无力的手臂,艰难地将面颊上的手指拍开,“请……殿下自重。”

“自重?”李知风将被殷雪辰碰过的手指含进了嘴里,色/情地吮吸,俊朗的面容因为恨意扭曲,“你难道不知道,世人与你相交,都是为了你这张脸吗?”

“……你当赫连辞召你入宫,真是为了给陛下挑侍卫?你可真是愚蠢啊……他身上流着胡人的血,荤素不忌,说不准比我还不如,早就将你在心里欺辱了无数遍。”

李知风讥笑着再次伸手,粗鲁地捏住了他的脸颊:“你与我相交数载,就算要委身于人下,也该选我,赫连辞算什么?”

“……还是……你今日入宫,已经委身于他了?!”大周曾经的三皇子眸色一戾,余光瞥见了他放在水池边的弯刀,讥笑僵在唇角。

弯刀乃胡人惯用的武器。

“你当真与他行了苟且之事?!”李知风勃然大怒,掐着殷雪辰的脖子,想要将他拖出温泉。

殷雪辰浑身无力,肩膀撞在冰冷的池边,皮肤上瞬间浮现出一块血红色的痕迹。

可不等他闷哼出声,颈部就传来了更剧烈的疼痛。

李知风的目光落在他滴着水珠的脖颈上,手指再次掐了上去,阴毒的质问从牙缝里冒了出来,“是、谁,竟敢在这里留下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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