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云低声说道“夫子,刘学兄的母亲去世了。他这几天不能来上学了。”

祝夫子像是早就知道一般,淡淡地道“他母亲病重已久,总算解脱了。”

卫君坐在祝夫子旁边的矮凳上,仰头望他“世间可有一法,能叫人记忆瞬间剥夺,不记前尘。”

祝夫子并未觉得这问题问的奇怪,反而十分平静地道“雪山有忘川水,冥界有孟婆汤。忘川水嘛,以前倒是有个年轻人找吾讨过,吾见他悲痛欲绝的样子,便给他寻了来,可惜他喝了之后,第二天就死了。呐,就葬在咱书院后山紫藤树下。至于那孟婆汤嘛,吾还没死,尚未见过。”

“除此之外呢”

“嗯……听闻西越古国有一法,以花为名,谓之交心忘情。”

卫君揉揉眼睛,问“可否具体”

祝夫子长叹了口气,握着书,用一只手臂枕着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望着灰蒙蒙的快要下雨的天空,道“简言之,就是假借各种名义让对方为自个儿担心,在花将开未开之前,以血灌养花之精魂,待花开之时,与将忘之人,一同闻取馥郁花香,剖两人之心彼此交换,醒来时,花香四溢,两两相忘,形同陌路。”

顿了顿,祝夫子又补充道:“听说比孟婆汤还管用,只要他们是交心的朋友,亦或是恋人。不管愿意不愿意,交心之后,都不会记得对方。哪怕旁人提及,哪怕之后一同经历生死劫难,哪怕阴差阳错成了一段人人称羡的烟缘,那颗心都如死水一般,生生世世不起一丝波澜。”

卫君:“妖不可为人?”

祝夫子深吸一口气,道:“那是自然。”

乐云与嵇绍俱是一惊,异口同声道“夫子,您早知道拜学弟是妖”

祝夫子重重点头“无阙食人血续命,早晚要遭天谴,魂飞魄散。吾也曾劝过他不要再纠缠越石,他不听。如今他寻得此法,实在不宜。由此可见,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呀。”

卫君:“情是何物?”

祝夫子直起身子,愣道:“恁小小年纪,问这个作甚?”

卫君重复:“情是何物?”

一滴雨珠落在祝夫子书页上,祝夫子忽地跳起身,合上书,抬头望天:“下雨了,快回卧房去吧,恁师父今天找了恁好久。”说着又望着嵇绍、乐云、刘越石三人,“快回去收衣裳吧,都别着凉了。”

烛光摇曳,卫君呆呆地走到乐广面前“情是何物”

乐广正在给卫君整理衣物,有些头疼地垂下眼道“明日还要赶路,该休息了。”说着去打洗脸水。

卫君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乐广拉了被子给他盖上。

“情是何物”卫君望着床顶四角垂挂的驱虫香囊,喃喃自语。

乐广侧着身躺在一旁,温柔笑道“玠儿可听过有一种钟情犀鸟,一生一世互为伴侣,失去彼此之后,便会在忧伤中绝食而亡。”

卫君似乎明白了什么,将头移了过来“那叔父也会像犀鸟一样一直一直陪着玠儿吗”说着两眼痴痴呆呆地望着乐广。

乐广心头猛地一颤!

离开,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始终要面对的,可卫君这句话的意思,难道……乐广看着卫君近在咫尺的双眸,专注而期盼。

“玠儿与叔父不能比作犀鸟。”乐广慌忙眨了眨眼,唇齿发干,惶惶不安地说。

卫君迷惘地问“为何”

乐广喘了一口气,移开眼睛,叹道“因为……我生君未生。”

卫君郁结“我知道了,若我死了,以后就再也看不到叔父了。”

乐广急忙替他掖了掖被子,柔声道“别想那么多,玠儿不会死。等玠儿成了雪山掌门的徒弟,必定会长命百岁。”

“那叔父,会时常上山来看玠儿吗”

“自然会的,只要玠儿在山上乖乖听掌门师傅的话。”

“好……”

乐广轻轻拍了拍乐君的背,看着他安安心心睡下,长舒了一口气,摇摇头,心道玠儿还这么小,哪里懂什么相伴不相伴的。

翌日,卫茂漪送卫君上马车,用小瓶子装了一点土递给乐广,道“玠儿从小水土不服,带上这个在身边以后无论到哪,有个念想,愿他健健康康的,少生病。”

乐广默默接在手中,又听卫茂漪哽咽道“乐使君,路途慢慢,一别难聚,千万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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