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望着载漪定定道,“端郡王的考虑也并非是无端猜测,这宫里的宫女丫头们多了!少不了有贪恋大阿哥储君地位的人,往后大阿哥登基,她们也妄想着自己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

灵儿听罢后只觉五雷轰顶,她惊得瘫坐在地上,许久都不能回过神来,她拼命地摇头,痛哭流涕地大吼着,“没有,我没有!是他欺辱了奴才,为何罪名也要由奴才来背呢?太后,奴才求您明察,求您主持公道啊!”

载潋此时已是心急火燎,她无比想要替灵儿说话,却又不能太过于明显,只怕被太后看出来自己是故意的,暴露自己的立场。

载潋左思右想之后,终于还是站上前去向太后道,“太后,奴才不偏不倚说一句,这灵儿曾伺候奴才午休,她刚入宫,做事极为谨慎细致,仍有些唯诺怯弱,怎么敢在您面前胡说呢?”

载漪却恼羞成怒,直指着载潋怒吼道,“三妹妹!我一向与你府上亲厚交好,你怎么今日倒向着一个宫里的奴才说话!”

载潋一时僵在原地,恐怕自己只要再多说一句,就要被太后和端郡王等人怀疑了,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后再处罚灵儿,她百思不得办法,已是心如火烧。

载湉旁观着一切,他愈发怀疑,载潋究竟是不是真正心向太后的人?她为何会与太后选择的大阿哥作对呢?

他的心也被揪紧了,他生怕太后一怒之下会连载潋一起责罚,他终究还是不忍看到载潋被责罚的,可他深知自己如今的尴尬处境,为载潋开口说话无疑等同于为她雪上加霜。

殿内正僵持不下,殿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尖细的笑声,“皇额娘!闺女在外头听了半天,您这儿这么热闹,怎么也不请闺女来凑凑热闹?”

随着李莲英将大殿的门帘掀起,载潋回过头,只见竟是荣寿公主与皇后一同走来。

公主与皇后向太后及皇上问了安,荣寿公主便脆如银铃般地笑起来,语气却冷厉得惊人,“溥儁啊溥儁,你红口白舌地欺瞒皇太后与皇上,就不怕问你欺君之罪吗?”

“公主…您说什么呢?”溥儁佯装糊涂,荣寿公主却义正言辞地站到太后面前去,指着跪在地上的溥儁道,“皇额娘,上月初六日,闺女想着到弘德殿去探望溥儁,谁知到时,正听见里头灵儿阵阵呼救,哭声连连。女儿若不是为了皇额娘的颜面,当日就制止揭穿他,将此事宣扬!没想到今日闹起来,他还敢当着您的面撒谎,企图蒙混过关。”

载潋心中长松了一口气,她仍旧跪在地上,心里的火却逐渐熄灭了。

荣寿公主话毕后又转过头去瞪着溥儁,厉声道,“你当时慌乱地穿错了衣服,是不是因为听见外头有人来了!?我不妨告诉你,外头的人正是我!”

溥儁万念俱灰地瘫坐在地,眼神空洞,他自知不能再抵赖。而皇后此时也上前来道,“皇额娘,分派到您宫里当差的宫女,臣妾都需亲自审查训话,这灵儿是臣妾放心的人,她为人细致谨慎,断不会像端郡王所怀疑的那样,心生歪念,企图勾引大阿哥。”

“你这孽子!还不向太后请罪!”端郡王自知到了如此境地,已经不能再做分辩,只有赶快让溥儁请求太后的原谅。

溥儁哭哭啼啼地磕头求饶道,“奴才知错了,知错了,求太后宽恕奴才,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

太后又羞又恼,只觉得自己的颜面全被溥儁败光了,还让自己的闺女来当着众人揭穿,她一眼都不愿再看溥儁,只怒气汹汹地吩咐太监,道,“去把他押回弘德殿!让他闭门思过,无事不许他再出来随意晃荡!”

大阿哥被太监们架走了,只剩下载漪一个人跪在殿中,太后的怒气尚未平复,忽有个小太监又跑回来急匆匆跪下道,“太后,外头有各位大臣候着呢,看样子急得不行,让奴才赶紧进来传话。”

荣寿公主听罢才又开口道,“是了皇额娘,闺女和皇后娘娘进来时也瞧见了,我本想跟您说呢,谁想到赶上这事儿,闺女一气竟给忘了!”

载潋识趣地退到一边,她搀扶起委屈的灵儿,悄悄递给她一块绢子,让她擦一擦脸上的泪和额头上的血迹。

太后挥了挥手,示意外头的太监,仪鸾殿外的太监便立刻就去宣了各位大臣。

众大臣当中,领头的正是太后最信任的荣禄,他几乎是飞奔,迫不及待地冲进大殿内,不等问安已扑倒在太后身前,神色惊慌禀告道,“太后!外头大事不妙,奴才们必须请您做主!”

载湉听到此话,双手立刻攥紧,只怕是局面再次恶化,他不由自主地向前探了身子,蹙紧双眉厉声问荣禄道,“你快说!出什么事了?”

荣禄跪伏在地上,声音当中已有哽咽与颤抖,万分惊惧道,“回皇太后皇上,义和团进犯北京,在京城内与洋人们交战,今日…”

荣禄话至一半忽然停顿,仿佛连他也怕极了,他合起眼来深吸了一口气,才敢继续说,“今日!德国公使克林德在京城被人枪杀了。”

殿内顿时惊呼声四起,众人皆胆战心惊,无人不惧怕荣禄带来的这个消息,载潋更是深深被震惊,他们本还有与洋人们谈判回旋的余地,可身为外交官的驻京公使在京城内被人枪杀,他们就彻底成为了理亏的一方。

太后的惊更胜于惧,她努力平复了心情,沉住气问荣禄道,“是什么人杀的?”

荣禄回禀道,“是端郡王载漪麾下虎神营的官兵。现在洋人们与义和团,还有朝廷的官兵们在京城内短兵相接,现在京城内已陷入一片混乱,克林德被杀,更让各国领馆群情激愤,增派了洋兵入京。”

“亲爸爸,德国公使是享有外交豁免权的外交官,他因拳乱而被杀,我们如何在国际上交代?眼下之计,唯有剿灭义和团,平息战乱!”载湉急不可耐地向太后说,他手指着殿下的载漪与刚毅等人,又道,“自拳民入京,数以万计,亲贵们争相信从拳民自有神功护体,可以刀枪不入,实在愚不可及!以致今日大乱,拳民横行无忌,大肆烧杀,酿成大祸,我们不能再坐视不管!”

“怕什么!”载漪听到皇上的话,最先跳出来反驳道,“皇上避战畏敌,可我载漪旗下的虎神营将士们不怕!那洋鬼子有何可怕,不也被我的官兵一枪打死了吗!”

在眼下国家危急的局面下,载湉早已忘却了自己已沦为囚徒的尴尬处境,他不顾一切地站出身来,痛骂载漪道,“你实在是愚蠢至极!德国公使是德意志国派往我国的外交官员,不是你口中的洋鬼子!他被一枪打死,你考虑过国家的处境没有?”

太后在一旁冷冷地听着,不发表看法。这段时日以来,她屡屡收到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奏来的各国照会,洋人们请求增派官兵保护,又请求朝廷镇压义和团,答允之下洋人却又贪得无厌地擅自增派洋兵入京。几日后又在天津外海域上开来军舰向朝廷示威,开始攻打天津大沽口……

太后自知战争已是迫在眉睫,眼下就算向洋人示好也不一定能收到洋人的回应,不如就利用义和团的义愤到底。

她端坐在自己的宝座之上,向着众人道,“今日大乱,古未有之,我今日召集你们在此,就是要问个清楚,是战,还是和?!”

太后虽如此问,可心里早已有了打算,她要由旁人替她说出心里的话。刚毅此时也站出来道,“太后,奴才以为只有向洋人们开战,才能彻底挫一挫洋人们的锐气!”

荣禄却阻止刚毅,他道,“若仅凭义和团,如何能与各国开战,现在义和团入京,已开始围攻东交民巷内的各国领馆和西什库教堂,在京城内肆意祸乱,乱民虚无之气断不可利用!”荣禄身后又有几名官员站出来向太后道,“太后,臣等以为万万不能向洋人开战!”

“荣中堂!”刚毅忽然质问荣禄道,“您今日怎么突然胆怯了?”荣禄的态度却比刚毅平静许多,他转向刚毅道,“洋人已在天津登陆,开始攻打大沽口,天津危在旦夕,距离京城还远吗?若要开战,将皇太后皇上及阿哥等人置于何地,将城中百姓置于何地?”

“我刚毅就不信,他洋人有这么大的能耐,能打到京城里来!”刚毅不可一世地拍着胸膛,又盛气凌人地向荣禄道,“若洋人杀到城下,我刚毅头一个就愿意亲自披挂上阵!”

“够了!”太后大吼着制止众人,她站起身来悠悠走向众人,高呼着道,“你们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记住了!我今日要明白告诉你们,是他洋人欺人太甚,得寸进尺!这国难,也非今日始!”

太后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众大臣颔首向后退去半步,她语气铿锵冷厉,“自道光朝始,洋人们就合起伙来欺负我们,他们以洋枪洋炮轰开国门,带着祸害人的鸦片来了!可没过几年,英国人和法国人又来了,把咱们的咸丰皇上逼到了热河,文宗驾崩在行宫,当时京师百官星散,穆宗年幼,洋人们就一把火就烧了我们的圆明园,将国宝劫掠一空!这今日之难,始于昨日,自洋人在我大清传教,教案就层出不穷,这义和团是受不了洋人们的欺压,才不得不闹事!这洋人们不知收敛,得寸进尺,如今手越伸越长,都管到我的家事上来了!他们是要骑到我的头上来打我的脸,既然如此,我就将这新仇旧恨一起清算,绝不任由他们欺辱!”

太后回过身来望向殿内的众人,字字凛冽道,“你们记住了,我今日要与洋人们开战,是为了江山社稷,是为了祖宗的脸面!今日非战不可,可若开战了,江山仍不能保,你们休要将罪名加到我的头上!”

“亲爸爸!”殿内一片鸦雀无声,可唯有载湉奋不顾身地站出来制止道,“亲爸爸,儿臣求您三思!如今京城糜烂至此,何以布置一切?更何况义和团的忠义之气,虚而不实,倘若开战,在枪林弹雨当中,岂能御敌?我们万万不能以民命为儿戏,逞一时之快!亲爸爸,儿臣以为绝不能开战,唯有与洋人合议,才是眼下可行之策!”

刚毅不屑一顾地望了望皇上,随后跪倒在太后面前,高声呼喝道,“太后!皇上怕,可奴才不怕!奴才支持太后,与洋人开战,与他们一决高下!”

载湉听得怒不可遏,他冲到刚毅面前,狠狠将他一脚踹到在地,痛骂他道,“刚毅,你是不是疯了!你将百姓的命都视如草芥吗!”

太后顿觉不快,刚毅刚表达对自己的支持,而皇上却骂刚毅疯了,她怒目转过头去,盯着皇上吼道,“皇帝!我看你才是疯了!”

载湉苦苦恳求太后不可意气用事,不能贸然开战,可太后就是不肯扭转心意,她如今的态度,是连荣禄都无法阻止的了。

载潋立在原地,只感觉呕心抽肠,她时至今日才终于明白,为何太后会如此憎恨洋人,原来就因为洋人们干预了她的废立计划,没能让她顺利地废掉皇上…

载潋想到之前,自己为了保护皇上,曾让阿瑟给英国公使夫人带去消息,让他们放心地请医入宫给皇上诊病,洋人们诊断皇上无病,才成功地阻止了太后的废立计划。

原来自己,也在这场浩劫中,将所有人的命运往深渊中推了一把……若自己当时没有鼓动洋人为皇上诊病,若洋人们没有来为皇上诊病,或许太后就不会这么憎恨洋人!或许也不会坚决地要与洋人们开战!…

载潋想到手无寸铁的百姓,想到即将被牺牲利用的义和团拳民,想到已急火攻心的皇上,想到如今已陷入疯狂混乱的京城,甚至想到与父母失散的罗丝…

她站在原地,倒抽一口冷气,眼前漫上一片漆黑,直直倒在了地上。

当载潋醒来时,已是深夜,载潋发觉自己躺在仪鸾殿偏殿的床榻上,身边的人早已散去,只剩下静心、瑛隐还有灵儿守着自己。

她只清醒了片刻,便忍着急剧作痛的脑袋坐起身来,她穿上鞋便往外跑,静心在她身后快追,她却只问静心道,“告诉我,皇上呢!”

静心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格格!太后与皇上意见不合,太后让皇上回瀛台去了!”

载潋像是发了疯,她转身抓住静心,不断地问她,“如果没有我,没有我,是不是…是不是,眼下也没有这场浩劫?”

静心真的以为载潋被太后开战的决定吓坏了,连忙心疼地抱住她,她将载潋牢牢锁在怀里,哽咽道,“格格你胡思乱想什么,格格…你要好好养病,不要整日乱想,不要这样,福晋若天上有知,会伤心的…”

载潋一时想到额娘,又想到皇上如今的处境,难以自控地失声痛哭起来。

恰逢此时,太后与支持自己的心腹大臣们商讨完了对策,载漪正从太后的正殿内掀帘走出,他看到载潋身穿着贴身休息的衣服站在寒风中痛哭,便要上前去奚落一番,以此报复载潋今日刁难自己儿子的仇。

载漪向着载潋冷笑道,“三妹妹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提前怕了?还是私下与洋人们有所往来,现在后悔了?”

载潋一见眼前的人载漪,心中的愤怒汹涌而来,她不顾静心的阻拦,冲到载漪面前去痛骂他,“你实在是愚蠢至极!就是你纵容手下的人杀德国公使,你想没想过后果!”

载漪眯着眼睛看着载潋,他听到载潋原是为了这件事骂自己,不禁仰天大笑,“这醇王府培养出来一个胆小怕事的皇上,果然也培养出你这么个胆小怕事的格格!”

载潋听他侮辱皇上,不禁怒火中烧,失控地挥起手去扇了他一巴掌,吼道,“你实在是愚蠢而不自知!你如何能懂皇上与我的心!”

载漪捂着脸恼羞成怒,也要挥起手去还击,载潋却在此时听到荣寿公主的声音传来,“潋儿!”

载潋回头去看,只见宫中从殿内走来,她含着笑向载漪道,“时候不早了,端郡王快回府去吧,一路上小心。”载漪不敢在公主面前造次,便朝着载潋恶狠狠地哼了一声,随后大步离开了。

载潋转身向公主见礼,公主却扶她起来,陪她回偏殿穿好衣服,又送她出宫去,直到无人处,载潋即将与公主分别,载潋才回身向公主谢恩,“多谢公主相送,公主请回吧。”

公主却站在寒风中不肯走,她的目光直视着载潋,忽然语气寒冷地问她道,“潋儿,你实话告诉我,你如今还是心向皇上的,对吗?”

载潋心底一惊,难道公主早已经识破了自己?公主是太后的女儿,她会不会向太后告密?

载潋抬起头去对上公主的目光,最终她还是没有选择隐瞒,她自知骗不了公主,便道,“是,戊戌以后,我是为他活着的。”

公主上前来,竟然用力抱紧了载潋,她道,“我只怕你受到伤害!戊戌后,我也时常派人关照珍妃,可皇额娘是恨极了她!得知后屡次跟我动怒,若换作是你,恐怕不仅是被斥责这样简单!你要保护好自己!”

载潋靠在公主怀中,不由得眼眶泛热,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多谢公主的心意,我不自惜,若皇上明日能重获自由,立时以我的命去换也无妨。”

公主去捂了载潋的嘴,她眼里也含了泪,载潋还鲜少见到雷厉风行的大公主落泪。

公主压低了声音道,“现在京城已是乱象丛生,极为危险,太后要与洋人们开战,心意已决!不知何时洋人就要兵临城下,你要护好自己!太后命我即日出京避祸,我不知何日能再相见,你一定要周全自己,平平安安与我再见!”

哈喽,想和大家说在历史中,开战前是有很长一段过程的,发生了很多事件,历史人物的心态变化也是很复杂的,但创作必定会需要艺术加工,所以缩短了这段时间,尽快了进呈,大家不要把当作历史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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