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英偷听到了载潋与皇帝的对话,一刻也不敢耽误,连夜赶回到了太后宫里。适时太后仍未睡下,她散了头发,正倚在贵妃榻上由着何荣儿为自己揉腿。

宫殿内亮着澄黄色的宫灯,殿外吹进一阵阵微风来,将东珠挂帘吹得叮咚作响。李莲英含着腰身向内走,他跨过了两道花梨木八方花罩门,才回到太后身边来,他跪在榻前向正在闭目养神的太后问安,“太后,奴才回来了,请太后圣安。”

太后听到是李莲英的声音,才微微睁开了双眼,挥一挥手示意何荣儿退下,随后才问李莲英道,“都听见了什么,载潋值得我信任吗?”

李莲英抬起头来笑了笑,跪着向前靠近了半步,压低了声音道,“太后,奴才听见万岁爷痛骂三格格是首鼠两端的告密者,还说维新乱党之所以被杀,皆因为三格格告密。”

太后立时来了兴趣,她坐直了身子,冷冷一笑,想起“围园杀后”一事还是由荣禄在天津向她电告的,政变前一日载潋虽然进了颐和园,却什么也没有汇报过,这也是她一直不能完全信任载潋的原因。

太后冷冷笑道,“皇帝竟然是这样认为的,实际上载潋可什么都没告诉过我,不过…”太后捻起手边上的一枚玉石滚来按了按脸,随后又笑道,“让他这么以为也好,往后这对兄妹,可就不会再有破镜重圆的一日了,载潋也就只能为我做事了。”

“太后,万岁爷口口声声说三格格是太后您的人,还不留情面地说往后都不必再见了。可见在万岁爷心里,早已与三格格恩断义绝了!”李莲英说得面容带笑,他又靠近了太后半步,笑道,“三格格也不避讳,当着万岁爷的面就说自己是您的人,三格格也算是在万岁爷面前摆明了立场了。”

太后听得心情愉悦,她边笑边用玉石揉脸,合起双眼来淡笑道,“也算是难为载潋这孩子了,要她与自个儿的哥哥决裂,还要背负告密这样大的罪名,又不能为自己解释半句,也是委屈她了。”

李莲英接过太后手里的玉石,替太后继续按脸,赔笑道,“三格格有太后无上的福泽庇护,兄长之情还得了算什么,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太后被逗得连连作笑,心里却又已有狠毒的盘算,她知道皇上现在恨极了载潋了,最不愿意看到载潋,看到载潋就会难受痛苦,就会感到自己被背叛,就会想起死去的维新党人。但越是这样,她越要皇上日日都看见载潋,她要让皇帝日日痛苦,她要用尽不被别人察觉的手段来折磨皇帝,惩罚他曾企图让维新党人杀掉自己。

听过了李莲英的汇报,太后才算真正对载潋放下心来,她心满意足地往寝宫内走,外头候着的小宫女都上来为太后放下了垂花罩上的帘子,吹灭了外头的宫灯。

李莲英候在外头,只听太后的声音从里头悠悠传来道,“听说载潋总咳嗽,先让她回去歇几日吧,过几日等她好了,再传她进宫来陪着我。”

载潋回府后心里积压的火才终于都发了出来,使她一日之间就病倒了,高烧不退,咳嗽不止。醇王府换了三四批大夫来给载潋看病,都不见起色。

大夫们都说载潋原有内虚不足之症,经常盗汗咳嗽,致使脾肺不和,加上近来急火攻心,才会突然病倒。病已入肺,就算高烧能治,咳疾也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治愈,必须日日吃药,安心静养,才能稍见起色。

载涛心中焦急,四处打听,才得知京城中新来了一位游医,是一位“西医”,医术十分高明。自来到京城,他已经入过许多王府为福晋们看病了,前些时日载泽的福晋静荣病了,还是这位大夫治好的。

载涛于是也抱着一试的心态,通过载泽的介绍,为载潋请了这位西医入府看病。

载涛亲自领着大夫来到载潋房里,见里头拉着围帘,只有载潋贴心的下人在里头伺候,便请大夫先在外头落座等待。

载涛怕她不信任西医,便来到载潋床边宽慰她道,“妹妹,这几日你也见了不少大夫,他们都说你的病很重,可我心里怎么都不敢相信,你这样年轻怎么会病已入肺里。别怪哥哥,擅自去请了位西医回来,我怕你不信任西医,才一直没敢告诉你…潋儿,现在大夫已经到了,就让大夫为你瞧瞧吧,若西医有可行之法,妹妹也不必再日日挨受煎熬了。”

载潋的精神很差,迷迷糊糊中只听见载涛说为自己请了名西医来看病。

她满心想的都是要快些好起来,才好重新回到太后身边去,去打探太后的心思。只有知道了太后的心思,才能想出对策,继续保护皇上。

她想到西医或许有办法能尽快治好自己,便没有分毫拒绝的意思,向载涛点一点头,又转头示意静心过来,在静心耳边断断续续说道,“姑姑…帮我把…枕头垫高些,请大夫进来吧。”

静心去领了坐在外头中厅等候的大夫进来,那大夫因要给载潋做检查,载涛不方便在场,他便掀了帘子要出去,走前笑着向载潋嘱咐道,“妹妹好好配合大夫看病,哥哥在外头等着。”

载潋想睁开眼来,只见眼前白光一片,刺得她无法睁开眼,适应了许久后才终于不畏光,她见大夫是名健壮的男人,不禁笑道,“方才兄长说是位西医,我还以为是个洋人呢。”

那名大夫闻声也随和地笑,取出了几件工具后,才向载潋见礼道,“鄙人名屈桂庭,是在上海长大的,从小就学习西医,承蒙七爷信任,今日入府来给三格格看病,给三格格请安了。”

载潋一听这个名字,竟也觉得耳熟得很,曾经常听王府里的福晋和格格们提起,都说他妙手回春,医术颇为高明。

“既是在上海,怎么到京城来了?”载潋半靠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向屈桂庭闲笑道,“这儿的人,可都大多不信任西医啊。”

屈桂庭在一旁准备诊病的用具,一边含着笑回答载潋的话,

“三格格,我原是北洋医院的医者,也曾为李鸿章李中堂医过病,今年又受袁大人征召,入津为袁大人随侍看病,月前得知上谕,说皇上圣躬不豫,以至双腿浮肿,步履维艰,所以朝廷征召京外名医弛聘来京,入宫为皇上诊病,袁大人有意举荐小人,小人也想一展才学,博得声名,便入京候旨了。”

载潋因病已有七天未再入宫,病中外间消息一概不知,竟不知皇上已经病了!…

载潋用尽全力要坐直了身子,却浑身使不上力气,最后只有重重瘫靠在身后堆起的枕头上,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眼前的屈桂庭,字字如泣血,问他道,“你要明白告诉我,皇上怎么了!?”

屈桂庭见载潋竟不知皇上病重的消息,心中的疑云也越来越重,他早前在天津为袁世凯诊病时就曾听闻,今年四月以来,皇帝推行新政,广开言路,日览奏章数十起,日见外臣三四时辰,可见皇帝圣躬康健,精力充沛,并无异样,怎么会突然就病重不起了呢?

他自幼学习西医,对皇帝此前推行的新政颇有好感,不知为何新政戛然而止,对于民间突然流传起的“皇帝病重”的流言,更是半信半疑,他怀疑这些流言都是遮人耳目的谎言。

屈桂庭之所以爽快答应入京,也是想能有机会亲自一探究竟,当今皇上究竟有没有病。现在他亲耳听到载潋说,不知道皇上已经病重了,更加重了心中的怀疑。

“三格格,自今年九月以来,皇上病重的消息就在民间如蝗如雨,海内外皆在传谣,说皇上病重,已不能行走。”

屈桂庭暂时放下了手中的用具,目光审视地望着载潋,希望能在她口中听到一句实话,于是又问道,“可我并不相信,皇上今年还在推行新政,圣躬康健,精力充足,怎会突然就病重了呢?三格格是否知道这其中的真相?”

载潋此时此刻才冷静下来,她只需动脑一想,便能猜出大概,她前次见到皇上时,皇上还在看书,圣躬康健,并无异样。她恍然间想起自己刚回府那日,得知了一则将自己彻底压垮的上谕:

“现在国事艰难,庶务待理,朕勤劳宵旰,日综万机,兢业之余,时虞丛脞。恭溯同治年间以来,慈禧端佑康颐昭穆庄诚寿恭钦献崇熙皇太后,两次垂帘听政,办理朝政,弘济时艰,无不尽美尽善。因念宗社为重,再三吁恳慈恩训政,仰蒙俯如所请,此乃天下臣民之福。由今日始在便殿办事,本月初八日,朕率诸王大臣,在勤政殿行礼,一切应行礼仪,著各该衙门敬谨预备。”

正是因为这道上谕,载潋才会急火攻心,彻底病倒了,昏昏沉沉地睡了整整七天。这道上谕说明皇上从此无权了,形同废立,皇太后重新训政。

载潋默默在心中想,若太后想为自己的“训政”找寻合理的理由,必须要对外宣称皇上病重才行,她才好重新从幕后走回台前。

“三格格,您在王府中竟都不知皇上病重了吗?”屈桂庭见载潋久久不说话,心急之下不禁又开口问道,“谣传早就传到了南方各省,已是人人皆知了。”

载潋听他的语气,像是心系于皇上的,却也不敢唐突,便先婉转道,“屈大夫,您既然已说是谣传,想必心里一定已有答案了吧。”

屈桂庭忽笑了,他望着载潋久久未语,良久后才淡笑道,“三格格竟与外人不同,是第一个回答我心中疑问的人。”

载潋打起了精神来,望着眼前的大夫,她的目光中闪烁着期盼,她希望此人的出现能帮助到孤立无援的皇上,“屈大夫,您到底为何入京?真的只是为了博得声名吗?”

屈桂庭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无人,只有载潋贴身的两个丫鬟,便落座在载潋床前的圆凳上,语气诚恳地说道,“既然三格格问起来了,我也就不瞒了,我之所以入京,是想亲自一探究竟,当今皇上究竟有没有病?我不相信皇上已经病重了,更不相信,是皇上心甘情愿请皇太后训政的!”

载潋听至此处,心中大惊,又不禁被他感动,就算太后的谎言可以遍布天下,可还是会有头脑清醒的人,不会信她的谎话。

载潋立刻伸出了手去捂住了屈桂庭的嘴,她感动得眼中泛泪,却还是连连摇头道,“屈大夫,我明白你的心!可这样的话,在这里,不要再说了…”

屈桂庭听载潋如此说,立时站起身来,又激动问道,“三格格,您知道真相,是不是?!”载潋含着泪点头,刚想开口,却又咳嗽连连,最后咳得浑身气力全无,胸口剧痛。

屈桂庭此时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忙将载潋背后的枕头放平,让她赶快躺平,从身后拿出木制的听诊器,在她胸口前与腹部上听了几回,又让她张嘴,检查她的喉咙。

屈桂庭检查后颇有些迟疑,又重新戴起听诊器,在载潋的胸口前反反复复听了好几回,才迟疑地放下听诊器,吞了吞口水道,“三格格,您一直都有咳疾是不是?”

载潋又咳了几声,点了点头,道,“是,偶尔反复,我一直没放在心上。”

屈桂庭的神情黯淡,眉头紧蹙,久久不说话,他想出去找载涛说载潋的病情。

他才起身,载潋就看出了他的意图,载潋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极力恳求他道,“屈大夫!您入京来是还想帮助皇上的,对不对!若想保护皇上不受奸佞算计,你就把我的病如实告诉我!不许瞒我,还要替我保密!”

载潋自病后,已有七天没有入宫了,她身上带着病,是没办法进宫见太后的,太后上了年纪,最忌讳病气。

所以为了尽早入宫,为了能继续保护皇上,载潋也要让自己快些好起来。

屈桂庭虽不懂载潋的意思,却也不能违拗病人本人的意志,无奈之下又坐下来,对载潋道,“三格格,您这病,无论是西医或中医,都需要您静养。”

载潋听得发急,撑着自己的身体坐起来低吼,“绝不能!我要快些好起来,我还要入宫,不能每天都在家躺着…屈大夫,你可知皇上一人在宫中,有多么凶险?”

载潋也不知为何自己竟这样信任眼前的人,或许只因他一句“不相信皇上病重”而已。

屈桂庭长叹了一口气,目光中竟泛起几点泪光来,见载潋如此偏执,他忍不住说道,“三格格,七爷请我来前,说中医都说格格的病已入了肺里,七爷不信他们的话,才请我来,我不妨实话告诉您,您的病确实已入了肺里,若不安心静养,天不假年。”

此话落在静心耳里,只觉晴天霹雳,“天不假年…”她反复重复着这一句话,泪落了满面,不能相信载潋的寿命已不长。

“大夫,你真的没看错吗!”静心冲上来抓住屈桂庭的衣领,几乎要失去了理智,“三格格还这么年轻!您说话可要负责任!”

载潋拉过静心的手来,让她坐在自己床前来,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泪,道,“姑姑别哭啊,我还这么年轻,会没事的。”

“这位姑姑说的没错,三格格的确还很年轻。”屈桂庭望着静心说道,随后又低头望着载潋,“可她还不知道吧,三格格除了肺病,腿上还有风湿,右腿最为严重,是不是?”

载潋不觉轻笑,想这位大夫果然名不虚传,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右腿有旧疾。

“屈大夫果然不负盛名…”载潋淡淡笑着,仿佛这些病痛都不在自己身上,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能一直这样躺下去,她要回到宫中去,她开口求屈桂庭道,“屈大夫是西医,有没有见效快的药,让我快点儿好起来,好让我回到宫里去?”

载潋见他不说话了,才不得不向他解释自己的心思,“屈大夫也是心系皇上的人,一定能体谅我。皇上现在处于孤立无援的困境中,被太后与后党人物环绕,我是不得不依附在太后身边的…我必须要早点好起来,才能入宫…您明白吗,不然太后忌讳病气,一定不许我陪在身边,我如何能再为皇上做事?”

屈桂庭望着载潋,心中又惊又惧,却又被她感动了。他想起一味西药,名为“息宁丸”,专治咳嗽,只要患者吃了此药,白天就如同无事人一样,可夜里就会加倍咳嗽,高烧不退,加倍痛苦。但只要服了药,第二天白天又会像无事人一样。

这味药虽有解药,却也没有医者会给病人使用,因为此药并不能真正医治病人的病,长期服用还会让病人的病更加重,缩短病人的寿命。服用解药后再想根治,也很难了。

屈桂庭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根本不是药,而是毒药。他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载潋见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连连追问道,“大夫,您是不是有办法了?!”

屈桂庭拗不过载潋,便将息宁丸的药效与后果都对她说了,他本以为载潋会拒绝,却未想到她爽快答应了,道,“既然有办法,就用这味药吧,您要替我瞒住哥哥们,就说这药是治病的,往后他们若见我白天里无事,也会格外赏你的。”

屈桂庭忽然扑倒在载潋床边,目光中带泪,他入京后还没见过像载潋一样的病人,那些贵族们,都生怕自己有半个病痛,惜命得很。

“三格格,屈某的确是为了皇上的病才入京的…可也不想搭了性命进去,您这样做,究竟是图什么呢?”医者仁心的他不免为载潋难过,她还这样年轻。

“屈大夫,您起来吧,什么时候能把药带来?”载潋躺在床上,已有些累了,只想快点拿到药,明日就能再次进宫了。

她还答应了珍妃,要帮她去找皇上送她的镯子,还要帮珍妃给皇上递信,她都还惦念着。

屈桂庭擦了擦眼下的泪,默默转过身去,翻了翻自己的药箱,果真看见有一瓶从未用过的息宁丸在最下面,于是双手颤抖地拿出来,交给载潋道,“三格格,我一向最尊重病者本人的意思,今日您要的药,就在这儿了,您要三思。”

载潋接过药去,心底才渐渐宽慰,合起眼来略歇了歇,又问屈桂庭道,“屈大夫,我服了这药,还能活多久?”

屈桂庭含泪答道,“要看格格的底子如何,还够此药消磨多久,若您想做的事完成了,服用了解药,再根治您的病,或许也还来得及。”

载潋含着笑点了点头,转头对站在一旁已泣不成声的静心和瑛隐说道,“出去送送屈大夫吧。”随后又不忘嘱咐他,“大夫,若您未来有机会给皇上诊病,记住别让他知道。”

载潋当夜里便服用了那药,瑛隐在一旁看得抽泣不止,却也知道劝是劝不住的。静心去学堂里找了阿瑟回来,等到阿瑟回到载潋身边时,载潋正服了药,咳得声音撕裂。

阿瑟扑跪在载潋的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骂载潋糊涂,“格格!您的病一定能治好的,您何苦想不开,吃这样损伤身体的药!”

载潋一把攥住阿瑟的手,安慰她别哭,断断续续道,“现在…正是最危险的时候…外头都传太后要废帝,还想…以皇上…病重掩人耳目,我得快点进宫去,想想…办法,等不及慢慢治病了…”

阿瑟哭得眼睛红肿,泪水将载潋的床榻都打湿了,她恨极了自己今日不在,一门心思扑倒学堂里去了,才让载潋私自吃了这种药。

“阿瑟,你别哭了…”载潋又向阿瑟笑道,“大夫说了,这药有解药,等我心事了解了,我就服用解药,踏踏实实在家治病,我答应你。”

阿瑟此刻才感觉燃起一丝希望来,她将载潋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不断摩挲,她泪眼朦胧地望着烧得满脸通红的载潋,说道,“好好…格格,您一定不能食言,要好好看病,要好好活着,为了您自己,好好活着…”

载潋困倦地点着头,阿瑟却从衣袖里取出一卷宣纸来,交给载潋。

载潋展开纸来,跃入眼帘的是复生亲笔的“慧中学堂”四字。载潋立刻控制不住眼里的泪,古人总说见字如见人,可如今复生又在何处呢!

“格格,谭大人被问罪,这四字也不能明晃晃地挂在学堂外头了,我将这四字带回来了,您一定想留下来作个念想…”阿瑟回忆起谭嗣同,也觉得痛心疾首。

载潋望着眼前的四字,只有呜呜咽咽地哭着。阿瑟又取出两张宣纸来,对载潋道,“格格,我还得到两首诗,是谭大人和林旭大人问斩前,在狱中墙壁上写的…”

载潋展开宣纸,第一张纸上写着一首“狱中题壁”,诗文不长,却字字决绝洒脱:

“望门投止思张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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