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点头称赞,道,“我就听格格的了!”随后载潋才又道,“至于题匾一事,我不知道五哥愿意不愿意,我也不想逼迫他在新政中表面立场…不过等我去问问他吧。”
阿瑟连忙向载潋道谢,载潋只拉她坐下,陪同自己继续坐在知春亭里看景。
天色渐渐昏暗,载潋望着昆明湖的水面,想起荣禄说的那句“好戏才要开场”,不禁浑身紧张。毕竟荣禄是太后的心腹,他既然如此说,就证明他们已有了准备,可皇上和维新变法的拥护者却还完全不知道他们的计划。
载潋在知春亭里坐得乏了,便要起身往回走,起身时正遇着静心和瑛隐走进知春亭来,静心手里拿着自己的斗篷,见了载潋便说,“格格和姑娘竟在这儿呢,叫奴才和瑛隐好找!”
载潋笑着迎了几步,披上斗篷后便道,“无处可去便在这儿看看景儿,姑姑怎么这样着急?”
静心眉心一蹙,断断续续开口道,“奴才也不懂得那些事…只是,只是刚刚过来时瞧见散朝的大人们都急急忙忙还议论纷纷的,说是…说是翁同龢大人被万岁爷下旨罢免了,让他开缺回籍呢。”
载潋听罢后彻头彻尾被震惊,此前她见过两次皇上与翁同龢的争吵,皇上还亲口对自己说过六叔临终前对翁同龢的贬评,却没想到罢免来的这样突然,竟还在变法伊始的时候。
载潋不希望皇上罢免翁同龢,因为至少翁同龢是全心全意向着皇上的人,并且是朝廷重臣,而不是太后的爪牙。载潋至此才恍然明白,或许荣禄所说的“好戏”便是贬黜翁同龢这一场。皇上要罢免翁同龢,太后和她的心腹大臣肯定早就已经知晓了。
“康有为走了?”载潋向知春亭外走,开口问道,静心答话道,“走了,奴才来时瞧见群臣都散了。”
载潋点了点头,知道如今自己再急也是无用了,毕竟自己能做什么呢,皇上亲下谕旨罢免了翁同龢,令他开缺回籍,自己再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载潋正想往回走,她知道皇上今日就要回宫了,却正遇见珍妃与戴恩如迎面走来。先前载潋在宫门处与珍妃偶遇,她向载潋发难,逼问载潋去了哪里,险些被太后派来跟踪载潋的小太监抓住把柄。
载潋见到珍妃后忙福身行礼,问安道,“奴才载潋请珍妃娘娘安,恭祝娘娘玉体安康。”
珍妃显然还在生载潋的气,上来便发问道,“我是特地来找你的,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最近我总瞧见你和荣禄大人走在一块儿?载潋,你可不要做对不起皇上的事儿!你我都知道,皇上信任你,若你辜负了皇上信任,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载潋听过珍妃的发问,竟感觉心中感动,因为她能感受到,在如今这危机四伏的处境下,珍妃是真心为皇上着想考虑的人,珍妃也知道荣禄是太后的耳目,是太后跟前红得发紫的大臣,而她是皇上疼爱信任的妹妹,若是她真的与太后的党羽走在一起,而不支持皇上推行新政,皇上知道后一定会非常难过。
“珍主子,奴才可以相信您,对吗?”载潋抬起头去望着珍妃的双眸,见她目光中有炙热的光,载潋见珍妃一时未说话,便又靠近了珍妃一步,压低了声音道,“珍主子,奴才原先做过对不起您的事儿,奴才害了您的子嗣,您恨奴才也好,奴才愿意受着,只如今皇上推行新政,到了这个时候,奴才有几句话想对您说。”
载潋见珍妃并未表示出抗拒之意,也知道她是真心实意爱护皇上的人,是真正维护皇上利益的人,只凭这两点,载潋就愿意全心全意相信她,可以将所有的隔阂与误会都抛弃。
载潋拉着珍妃走到无人处,连下人也未带,她更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太后将奴才安插在养心殿内,以监视皇上的一举一动,可奴才在太后面前说的全都是维护皇上的话,奴才不能让太后察觉出丝毫的不对,也不能让太后怀疑奴才真正的居心。奴才和荣禄走在一起,正因为如此,奴才不能让太后怀疑,更不能让太后的心腹怀疑。”
载潋看到珍妃的瞳孔微微震动,她知道珍妃震惊了,她一定没想到自己在做这样危险的事,载潋牵了珍妃的一只手,微微笑道,“珍妃娘娘,奴才知道您恨奴才,若您想让奴才消失,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您只需要将奴才这番话转告太后,那奴才欺骗太后,做首鼠两端之辈,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珍妃抬起头来望着载潋,目光中露出几分同情,她尚未开口,载潋又说道,“娘娘,可奴才信任您,奴才是对的,是吗?”
载潋直直注视着珍妃的双眸,珍妃却许久不说话,直到载潋已要放弃,珍妃突然抓住了载潋的手腕道,“载潋,我会替你保密的。”载潋回过身去望着身后的珍妃,她的目光渐渐温和起来,她知道相信珍妃是没错的,因为珍妃是真心爱着皇上的,她不会做对皇上不利的事,载潋感觉眼里有温热的泪淌出,她用力点头,含笑道,“是,奴才,谢过珍妃娘娘。”
载潋感觉心底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从此后珍妃知道了真相,就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来刁难自己,给太后的人以可乘之机。载潋不怕被刁难,就像上次因皇嗣之事入抚辰殿受刑,她也未曾躲闪过,但她只怕坏了皇上与维新党人的大业。载潋明白珍妃也一定不想破坏皇上的理想和抱负。今日她二人将话说开,载潋相信,未来的路一定会更顺畅无阻。
载潋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却又听到珍妃追上来补充道,“载潋,你可要记得,我…我是为了万岁爷才帮你,可不是为了帮你哦。”
载潋闻声转过头去,见珍妃微微嘟着嘴,脸上一片绯红,故意不看自己。载潋知道珍妃心性天真直爽,就算愿意帮助自己了,嘴上也还不肯承认,仿佛小孩子一般,载潋见她此状也不禁笑道,“是,奴才知道了,娘娘是为了帮万岁爷,那奴才也在这儿谢过娘娘了。”
载潋向珍妃略福了福身,退了几步后便独自走远了。
夜深后载湉才从颐和园启程回宫,几日来他一直往返于宫中与颐和园内,不得安稳休息。载湉忙于新政,几乎废寝忘食。
载潋将皇上的辛苦看在眼里,可也只能疼在心里。在任何人面前,载潋都不敢轻易表达自己的真实情绪,只怕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立场,让太后知晓。
载湉启程回宫时,太后又派了前次来跟踪载潋的小太监来,让他一路紧跟在载潋身边。太后的如意算盘是,若皇上和维新党人有任何风吹草动,也好让小太监在载潋口中率先得知消息,再传回到自己这里。
可载潋面对这个小太监,极度为难,她既不能暴露自己的立场,也不能让他真正了解到自己的行程。载潋想了许多的办法,希望能甩掉这个小太监,可只要自己回宫,这个小太监就又足够的理由跟随自己。
载潋站在颐和园东宫门门外,等待着皇上从园内移驾回宫。载潋看到皇上与珍妃一同从颐和园内向东宫门走来,她忙退了一步,颔首跪倒在马车边。
她起身后见颐和园外只停了两驾马车,便知皇上是准备让珍妃与他同乘一驾马车,载潋低下头长舒了一口气,告诫自己在如今这样的时刻,什么琐事都不重要,便又抬起头来努力微笑,忽然心生一计,或许可以甩掉跟踪自己的小太监,便急走了两步追到皇上身后道,“皇上!奴才有一事求您。”
载潋不知道皇上正在和珍妃谈些什么,却只见他转过身来时正与珍妃牵着手,面带融融笑意,他转头见是载潋,便问道,“怎么了?”
载潋颔首福了福身,故意抬高了声音道,“奴才也许久没回府了,今天奴才想告假回府,想回去看看哥哥们。”
载湉的神情忽僵了一刻,但很快便意识到载潋或许有什么其他的用意,在众人面前不方便说出口来,便缓缓点了点头道,“好,回去看看吧。”载潋又点了点头,向后退了两步后再次福身,道,“奴才谢万岁爷恩典。”
载潋蹲在原地不敢挪动位置,直到皇上与珍妃已经登了车,她才如释重负地站直了身子来,她望着皇上与珍妃同乘的那一辆马车,侧面的窗帘在风里缓缓飘动着,里面传来皇上与珍妃恩爱融合的笑声。她想象着珍妃依偎在皇上怀中,二人挽手相视而笑的场景,心忽然狠狠抽痛了一刻。可载潋蹙了蹙眉,还是告诉自己,如今这些事都不重要。
载潋转过身去登上了自己的马车,对前头驾车的小太监道,“走,回醇王府去,我已请皇上的恩典了。”
载潋坐在马车里身心俱疲地靠在角落里休息,新政伊始,可她竟感觉自己是这样疲惫。除却跟随皇上奔波往返于颐和园与宫中的身体疲劳,更多的是每日都要担惊受怕、思考如何面对太后及其党羽的心累。
载潋歪在角落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她突然梦见自己的额娘,正握着自己的手在王府花园里放风筝。载潋知道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是她,于是转头扑进她怀里,卸下所有的坚强与伪装大哭道,“额娘,您终于回来了,女儿好怕,好怕有一日还是会暴露了自己,女儿知道太后不会容我…”
载潋久久没有等到答话,便抬起头去看额娘的脸,可是眼前的却是一片空白,她根本无法看清额娘的脸,也无法听清她的声音。载潋想要再次紧紧抱住额娘,却再也不能。
载潋猛然从梦里惊醒,脸上还淌着泪痕,阿瑟就坐在载潋身边,担忧地看着她问道,“格格您怎么了,我刚刚听到您说梦话了。”
载潋咽了咽口水,希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转头笑问阿瑟道,“梦话,我说什么梦话。”阿瑟用自己的帕子擦了擦载潋脸上的泪,心疼道,“格格说怕。”
载潋抚开阿瑟的手,呼吸仍旧急促,可她却努力平复心情,将梦中的脆弱情绪挥散干净,目视着前方淡淡笑道,“怕,我不怕。为了皇上,为了阿玛还有额娘,还有我自己…我绝不害怕。”
载潋在醇王府外下车时,太后派来跟踪的小太监仍旧一步不落地紧随其后,载潋挥手将他拦在了王府门外,回头向他笑道,“实在对不住了谙达,太后命你回宫,可我出了颐和园便请了万岁爷的恩典,今儿要在王府歇下了,您若不想违抗懿旨,就快些跟着队伍回宫吧。”
那小太监哑口无言,载潋也不给他再狡辩的机会,便飞速进了王府,忙叫门房的小厮将府门关了。
静心、瑛隐和阿瑟陪着载潋向涟漪殿走,只见府内的回廊上挂着连串的明灯,灯下悬挂五色流苏。府内仍如往日一般安静,就仿佛外头有再大惊涛骇浪,也无法摧毁府门内的宁静。
阿瑟上前来搀扶住了载潋,关怀问道,“格格为何一定要回府,明天还要回宫呢,岂不折腾吗?”载潋长出了一口气,转过头去点了点阿瑟的脑门笑道,“不是你说的,想叫哥哥题块匾吗?我这儿还一直记着呢…另外,我得想个办法甩掉那个小太监,明天我要去趟南海会馆,见维新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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