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正直喜欢以和为贵,凡事大化小,小化了,虽然吃亏的总是别人,但一帮江湖草莽总觉得憋屈。
发财门下聚宝楼,鹤青回来这几日,各方找到主心骨似的时不时就来楼中走一趟,莫说真要操家伙,便是打嘴仗也格外过瘾。
“二当家,您也别太纵着他们。”孟稠是来送帐的,李元不在,他便暂时处理这些,“李德极就是个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儿倒,南王若是抱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念头,恐怕会趁此抓我们的把柄。”
“我有数。”鹤青道,“你们辛苦些,只要不过分,就不必约束下面的人。”
楼中其余人喜欢横冲直撞,孟稠却是读过书的,他深知其中的利害,还要劝她,被楼下几声惊雷喝骂给堵了回去“他娘的!二当家!二当家!”
鹤青探头看去,姜常气得吹胡子瞪眼,有人好奇问:“这……姜大哥,哪个不懂事把您气成这样啊?”
姜常将手中马鞭一把扔到桌上,看着鹤青高声回道:“李德极那狗官,要对大当家用刑!您管是不管?!”
鹤青眉头一皱,“他的胆子可没这么大。”
但事情耽误不得,范正直虽然在外头混了许多年,本质上还是位身娇肉贵的大小姐,她转身对孟稠道,“你守着楼,我去衙门看看。”
聚宝楼和衙门隔着两条街,穿巷而过要不了一刻钟,若是飞身踩着房檐小瓦,不过几个吐息便能直闯衙门后院。
脚尖刚着地,恰有两个皂青薄袍的衙役推门而入,其中高个儿的见状怒骂:“哪来的小贼,竟敢擅闯衙门!还不……”
鹤青转身,四目相对,那人接下来的话当即卡在喉咙里,一双稀疏的眉谄媚拢起,滑稽地由怒转笑,“是二当家啊!”
鹤青点了点头,“对不住,脚滑了一下,本来是要去衙门口的。”
衙役陪笑,谁不知发财门里养了一帮从良的强盗,这群人有模有样学人经商,可什么时候重回老本行,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这不,堂上还站着苦主呢,后头一排尸体死状骇人,这些个恶贼,真是心狠手辣!
鹤青边走边问:“听说李大人要对范小姐用刑?”
“这……这,都是误会!”衙役结巴解释,“范大小姐金枝玉叶,李大人怎么会对她用刑呢?”
女子收回眼神,似是满意,道:“那样最好。”
衙役一个激灵,随口瞎编了个理由,小跑着先行去了堂上,这发财门的二当家长得像刚从冰天雪地里出土的,一张漂亮的棺材脸,做什么表情都瘆人。
他径直跑到了李德极身边,附耳轻语:“大人,发财门那位,来啦。”
李德极身着绿色官袍,虽说处境艰难,却心宽体胖,给自己吃得滚圆。
他神色一慌,又碍着面子故作镇定,“哪、哪儿呢?”
话音刚落,门口人群让了条路出来,一暗蓝衣裙的女子跨过门槛进来,腰间一排银饰声撞琅珰响,听在有心人的耳朵里,仿佛话本中的催命铃一般。
李德极清了清嗓子,“来者何人?若是无故扰乱公堂,本官可要治你的罪!”
“大人,草民鹤青,是发财门一小小主事,案发那日,草民亦在现场,”鹤青站到了范正直身旁,“草民来做个证,有什么疏漏的,也好补充一二。”
范正直就跪在堂下,眉目秀雅,藕色的裙子上绣了几株兰草,发间戴着小蝉玉簪,打扮得倒是漂漂亮亮,可皂班几名衙役没一个怜香惜玉,手里的家伙都准备好了,怕是县令一扔牌子就要开打。
这庸官早起判案心头没底,便效仿着前人,凡是来击鼓鸣冤之人,先打二十大板,是叫人知道疼了才不敢轻易诬告。
然而这回,原告之人一身上等绸缎衣裳,四十多的年纪,腰间挂着上好的锦袋,好端端站着,一脸横相,莫说打板子,不晓得还以为他才是这堂中做主的人
李德极笑着看向他,笑道:“王管家,您看?”
原来这位便是南王府的外院管家,姓王,鹰钩鼻、三白眼,估摸着性子也是爱称王称霸的,只是不过娘胎错投,生不逢时,这才只当了个小小的管家
他和鹤青无可躲避地对视一眼。
鹤青微微勾唇,道:“怎么,原来是王管家要对咱们大当家用刑?”
不等对方回话,她又道:“我对此道略通一二,不知王管家偏好哪种?”
话一出口,旁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了,王管家抱手冷笑一声,“二当家莫不是在威胁我?”
鹤青半分不让,甚至撇了眼堂上肥头大耳的县官,道:“您说笑,我鹤青做事,像来不喜欢说大话,更不喜欢说空话。”
这便真是的威胁人了,其实细细说来,鹤青从前做事也未这样嚣张,出走一载反倒增加许多戾气。
若要实在要找个理由,大约是她对县令这一官职生了偏见。
“既、既然如此,你们便直接各自陈词,”李德极一拍惊堂木,“来人啊,将受害之人的尸首抬上来,再传证人。”
几具新尸和陈尸在这样的天气之下味道是非常不好闻的,腐败的味道甫一传开便浓稠地包围着众人,有人忍不住捂嘴转身,当堂呕出了隔夜饭来。
仵作面无表情,拿着记录本站在一边,小徒弟包着口鼻,将伤处示于众人。
“死者张图为,伤处分别为肚上、肋下、心前,脂膜肠肚出,要害致命伤处为心前。”
“死者李成桂,伤处脐下、喉下。”
“死者陈二年,伤处后发际内,骨损,脑浆出有血污……”
随着仵作将各人伤处要害念出,王府那几名作证的高大青年面露不忿,好容易忍到仵作说完,更是摩拳擦掌要为死去的弟兄讨回公道一般。
李德极忙抬手,“既如此,各位兄弟便说说,案发当日是何种情形?”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