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桐今天很开心,久违的开心。

虽然在店里忙忙碌碌了一晚上,有点累到,但和喵喵说说笑笑,指挥昭川到库房里搬货卸货,看他被店里的客人围着不知如何进退,身边所有一切都充满了明亮又真实的香气。

回家路上,看着窗外街景,姜知桐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对了昭川。”

快到家的时候,姜知桐突然问:“你是不是认识小葱?就是从浦。”

“我刚刚看见你们俩在一起说话,感觉好像很熟的样子。”

刚才准备锁门的时候,昭川主动提出和从浦俩人一块去扔垃圾,让姜知桐和喵喵来锁门。

喵喵远远看见俩人在垃圾堆那边好像在说话,身体离得还很近,忍不住发出感叹:“自来熟是好啊,瞧瞧,我这都和昭川哥哥见了凉面了,连一句话都没说上,小葱这刚一来,俩人立刻勾肩搭背了。”

姜知桐当时觉得这话听着略有点别扭,但细想想,大约因为都是男生吧,所以才会格外有话聊。

而且从浦是个自来熟,他走过许多地方,也见过许多人,大部分人对他的第一评价都是亲切,容易靠近。

昭川大约也不例外。

闻言,副驾驶上的昭川没有立刻回答,姜知桐等了等,前排才传来一声低低地:“见过一面。”

“你们见过?”

姜知桐一听,立刻来了兴趣,她倾身靠近他的座位,饶有兴致地追问:“你们在哪见过呀?”

昭川想起夜色,嘴唇动了动了。

正巧这时车头大灯一晃,已经快到姜家了,昭川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小姐,已经到了。”

姜知桐望窗外一看,这才后知后觉已经到家了。“哦。”

姜知年刚才打电话来说今天要回家一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到家了。

姜知桐怕他发现自己不在家,有些着急地跳下车。

她从昭川手里接过书包,边往别墅里跑边回头来对昭川说:“我明天还要去非连锁,你早点来接我!”

昭川立在车旁,看着姜知桐蹦跳的背影有些发愣。

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看见她这样开心。

非连锁那,到底有什么魔力?

-

从浦今天一整天过得可谓是起起伏伏伏伏伏伏伏伏。

先是签证没通过,后又被李志豪叫过去骂了一顿,本以为到了晚上终于该消停了,谁曾想又在店里看见了那个男人。

一想到昭川,从浦就想到刚才他把自己的手按在垃圾桶边沿的碎玻璃上时的阴沉模样。

那双眼睛里仿佛隐藏着黑色的风暴,远看不过一团乌云,但近看了绝对让你粉身碎骨。

从浦忍不住发抖,他真是从没见过那样可怕的人。

‘十二点半,夜色。’

不用想也知道昭川约他见面的目的,百分之八十是为了姜知桐。

真是奇了怪了,听李志豪说昭川是N城大主子的儿子,也就是N城的太子爷。他一直以为昭川这次是为了李志豪的事情才来H市,哪晓得竟然看见他在姜知桐身边做小伏低地喊她大小姐?

从浦实在搞不懂这些有钱人都在想什么,难道是在玩什么角色扮演?

不过姜知桐明显不知道昭川的真实身份,否则她肯定没胆子指使他在店里当苦力。

昭川跟他约的是十二点半,但十二点整的时候,从浦就已经坐在了夜色里。

吧台后的酒保认出从浦,十分给面地喊了声葱哥。

“葱哥来啦。喝啥酒啊今天?”

从浦想也不想:“随便来个便宜的。最近穷。”

酒保乐了:“你还穷呢,前两天不还被咱老板召见了嘛。怎么,豪哥没给你钱啊?”

他这话得多少带点揶揄的成分,从浦白了他一眼:“拿酒去吧你,废话这么多。我跟你说,再过不了两天,你这店还是不是李志豪的都不一定了。”

酒保给他拿了瓶冰啤,还以为他在吹牛,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葱哥,不带这么诅咒的啊。你这难道是因爱生恨?”

“恨你妈个头!”从浦骂了一句,开始仰头灌酒。

酒保耸耸肩,正欲走开,从浦身边又来一人。

“给我一瓶跟他一样的。”

酒保对着来人呆了一会儿,“噢,好的。”

从浦一扭头,成功呛了口酒,“咳、咳咳咳!”他立刻起身立正站好,恭敬喊:“川、川哥。”

昭川才从姜家过来,没来得及换衣服,夜场里热得很,他脱掉外套,内里的白色衬衫质感一般。但凡是穿在他身上的,就算是个麻袋,也被赋予了价值不菲的观感。

他随意扯掉领口碍事的领带,解开纽扣,将袖口挽至小臂,拆掉了纱布的左手今日没有戴表,但仍不减他身上的矜贵之气。

他才坐下没一会儿,立刻就有几个妹妹围过来了。

“帅哥,一起喝一杯呀?”

昭川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冷冰冰吐出一个滚字。

从浦只见为首那姑娘不死心地攀上吧台,刚一看见昭川的正脸,还没来得及犯花痴,昭川淡淡睨过去,她立刻见了鬼似的拉着姐妹们跑了。

从浦心里一抖,脑子里开始反复设想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这位大佬,但不管怎么想,他都觉得自己待会会死的很惨。

很快,啤酒来了。

酒保在夜场待久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从昭川坐下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看出他身份不凡,再结合此时从浦站着他坐着的姿态,他十分识趣地放下酒就走了。

昭川喝了口冰啤润桑,开口:“你跟李志豪多久了。”

从浦心里打鼓,一时反应不及,愣了一下才答:“没多久,刚两年。”

“我不是他小弟。”从浦没等他问得更具体,自己老老实实交代:“我以前就是一地陪,李志豪见我会说点外语,就总找我陪客户,后来又觉得我这个人说话还行,就把我弄成了他的公关。”

昭川淡声问:“她们为什么叫你小葱。”

从浦梗了一下:“小葱是我黑称来着……我女朋友被李志豪给撬走了,他们又总说我长得白,但是头上绿,所以就叫我葱哥。时间长了,我就拿这自黑了。”

昭川看了他一眼,貌似很欣赏他的诚实,“开店多久了。”

“你说非连锁?”从浦答:“呃,没多久,才刚一年。”

说完,他突然想到他真正要问的是什么,又跟着补充一句:“我跟桐桐……呃,我跟姜、姜小姐也是那时候认识的。”

昭川的神情在他脱口而出桐桐两个字的时候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他放下酒瓶,屈指点在桌面,“上上周四,你在哪。”

“上上周四?”从浦想了想:“我跟李志豪在接一韩国客户。”

他挠挠头,解释说:“我不会说韩文,但李志豪非让我去,我自学速成了一个月,结果闹了笑话。那天李志豪气得差点杀了我。”

昭川神色深沉,也就是说,姜知桐出事的时候他和李志豪在一起。

顿了一下,他又问:“认识熊平吗。”

从浦脱口而出:“不认识。”

昭川侧眸,这才终于正式地将他从头到尾都打量了一遍。

从浦胆战心惊,别看他这会儿面上镇定,其实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了。

上次昭川在李志豪脑门上砸酒瓶的事情他还没忘,他只怕刚才哪句话没说好,看自己一个不顺眼,抬手就给他脑袋开了瓢。

忐忑了半晌,昭川道:“坐。”

从浦长舒一口气,坐下了。

昭川招手再度唤来酒保,黑眸微眯,食指随意在空中游移,片刻后定在他身后酒架上的某一瓶,“开那瓶。”

酒保回头一看,脸色一顿,为难道:“帅哥,这…恐怕不行,这是老板吩咐要留下来的……”

“他刚才说你们马上就要换老板了,忘了?”昭川冷冷勾唇,眼角暗芒一闪,命令道:“拿下来。”

酒保被他森冷的眼神吓住,不自觉就照着他的话去做了。

从浦不知道为何昭川上一秒才对他发了赦令,这一秒又气场全开像要杀人。

他战战兢兢等候发落,没成想昭川将酒杯往他面前一推。

“想跟着我么。”

从浦一愣。

昭川下巴微抬,吧台里的光线将他冷厉的苍白面容勾勒出了几分惑人的妖异,他眼帘微垂的模样,如高高在上睥睨万物的君王。

他拿起酒杯,轻轻和从浦一碰,跟着竖起食指贴在唇边,笑得森然。

“先从帮我保密开始。”

-

姜知桐回家后不久,姜知年才回来。

他周末要出差,本是特意赶回来想陪姜知桐吃个晚餐。

无奈公务缠身,晚餐变成了宵夜。

不过姜知桐也没有怨言,毕竟她晚上也不在家里。

姜知桐虽然生在姜家这样富庶的家庭,但老天是公平的,它给予了你优渥的生活,必然会拿走另一些重要的部分。

比如亲情和陪伴。

姜知桐的母亲早逝,姜力华又忙于事业,唯一的哥哥姜知年对于她来说如兄如父,即是亲人,也是朋友,更是她所有温情的来源。

但成年之后,姜知年肩负起了继承姜家的重担,陪伴姜知桐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对他们来说,像这样兄妹俩坐下来安静吃顿饭,最近也变成了十分难得的事情。

说是宵夜,但餐桌上的菜色也不敷衍。

席间,姜知桐基本没怎么动筷子,多数时候都在给姜知年夹菜,看他吃。

姜知年忙了一天,顾不上吃饭,现下有妹妹陪着,他胃口大开。

食过半饱,他才发现姜知桐几乎没动筷子,“光给我夹菜了,桐桐你自己怎么不吃。”

姜知桐顿了一下,撒娇说:“我就不吃啦,晚上吃这么好会长胖的。”

姜知年摸摸她的脑袋,心疼道:“你就是应该长胖点。最近事多,眼见着你就瘦了一圈。”

“你觉得我瘦了,那说明我减肥还是有点成效嘛。”姜知桐开朗道:“哥,你就别担心我了,倒是你自己,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还是你多吃一点。”

姜知桐最擅长把姜知年高高抬起,让他不得不对她轻轻放下。“你哟。”

这时高妈端来了刚炖好的牛奶燕窝当甜品,姜知年立刻道:“别的菜可以不吃,但这是我特意让高妈给你准备的牛奶燕窝。”

他亲自盛了小碗,递给姜知桐:“晚上吃太多油腻的确实不好消化,但燕窝是养胃的,你尝尝看。”

姜知桐接过来尝了一小口,笑眯了眼:“嗯,真好喝。”

姜知年见她说着话就放下了碗,神色微变。

一直到用餐结束,高妈过来收碗,姜知桐面前的燕窝也还是原封不动的样子。

时间不早了,姜知桐明天还打算早点到非连锁去,刚准备上楼睡觉,姜知年突然叫住了她。

“桐桐,等一下。”

姜知桐闻言停住脚步,“怎么了,哥?”

姜知年招招手,“来,陪哥哥坐一下。”

姜知桐不明所以,过去坐下。

待高妈收拾好了餐桌,餐厅里只剩他们兄妹二人的时候,姜知年才有些严肃地开口。

“你是不是又去那里了?”

姜知年说的是非连锁。

他开门见山,倒让姜知桐一愣。

大约是去年的时候,姜知年到学校去接姜知桐放学,却被告知姜知桐已经离开学校了。

他给姜知桐打电话,没人接,以为她还没到家。

恰巧那时姜力华临时召他回公司,路上要经过非连锁。

姜知年在车上给姜知桐留言,让她等他回去吃晚饭,却不经意间瞥见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姜知桐穿着便利店的围裙,正在店门口发传单。

手机里那行字,突然就发不出去了。

因为这件事情是绝对不能被父亲知道的,姜知年私下里跟姜知桐浅谈了一次,她对去便利店帮工的事情不作解释。姜知年虽不忍责备,但未免事情发酵到父亲那里,他只好勒令姜知桐不许再去那里。

姜知桐明面上答应了,但实际上却并未照做。

每每见她回来不愿吃饭,又笑得格外开朗,姜知年便知道她又去那里了。

姜知年实在不明白那种小店到底有什么值得姜知桐一而再地违背他的意思,无奈之下,他只有换了姜知桐的司机,以便随时掌握姜知桐的动向。

但姜知桐很快发现了他的目的,又以各种理由辞退他的眼线。

姜知桐是被宠爱着长大的,她聪明乖巧,美丽大方,仿佛生来就是要惹人喜爱的。长兄如父,姜知年看着这个妹妹从小长大,印象里,她从来都是懂事听话的,他似乎从未想过她会经历青春叛逆的时期。

今天是姜知年在兄妹俩明里暗里地斗法了一年后,第一次把这件事摆在台面上来说。

姜知桐也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总归他有他的方法,她只能保证一点:“哥,我会小心不会让父亲发现的。”

姜知年不能理解,“我现在只想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在吸引你?你就这么不在乎父亲发现后会做些什么吗?”

“你明明知道父亲最不喜欢看见的就是我们忘记身份,你必须记住只要踏出了这个家门,你代表的就不仅仅再是你自己了。姜家的掌上明珠,姜氏集团未来的接班人,竟然出现在那种地方,和那些普通人玩在一起,甚至还帮他们工作。若是父亲看见,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姜知年急切的语气让餐厅里的气氛立刻变得有些沉重。

姜知桐收紧放在桌面上的双手,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可是哥,作为父亲的子女,就代表我们一定是他的所有品吗?”

姜知年一愣,很快皱起眉头来,音量又高了几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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