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筠悄然无声的走近,伸手环住了那人的腰身。
路筠微微侧首,轻轻的磨蹭怀中人的发鬓,问他:“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我做什么要叫醒你?”
那人轻声笑了笑,似乎心情非常的愉悦。他道:“你睡得那样好。”
路筠抬眼,看向瓷瓶中的红梅,他先是感慨了一声,夸赞道:“这花开的好俊。”
夸赞完了,复又问道:“从哪里来的?”
披着绛色长袄的人淡淡答道:“自然是从里头送出来的。要不然,还能是从哪里来的?”
那人缓缓的说:“从前,我只觉得,花开的好,让它开着便是,何苦要剪下来呢?一剪下来,它就死了。”
路筠听他的话语停住,忍不住接着问道:“那么现在呢?”
“现在……?”
“现在,”那人无声的微笑了一下,淡然道:“现在,我明白了,但凡是好的东西,即使我舍不得,也总会有别人觊觎。与其叫它死在别人的手里,还不若安安分分的,留在自己的目之所及。”
冬日略显苍白的阳光,映着窗外院中积了一夜的白雪,折出一道微微刺目的光。路筠不禁闭了闭眼,再睁目时,不知怎的,竟是一眼瞧见了,怀中人发顶新生的几缕霜白。
路筠的心头控制不住的迅速抽痛了一下。
许久以来,他一直都在刻意的忽略着的,令他惶恐不安的事实,就这样,再一次被明晃晃的摆到了他的眼前。
路筠忍不住用力的紧紧拥抱住怀中的人,仿若失神一般的喃喃重复道:“让我留在你的目之所及。别走,不要走,……师父,别再抛下我了。好不好?”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那一路都好艰难。
虽不是难以忍受的身体疲惫的艰难,但那种在绝望中苦苦寻求着一丝希望的,精神上的折磨,却是比劳筋骨,更加煎熬百倍千倍。
别人都告诉路筠,他的小师父死了。
受尽了折磨,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可路筠不相信。
他一个字也不相信。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寻不到尸身,凭什么就敢红口白牙的断定一个人的生死?
——除非他亲眼所见。否则,哪怕是把整个天下都掘地三尺,路筠也要把他弄丢了的小师父,给找回来。
……
路筠在幻梦之中,浑浑噩噩的想,原来,他找到他的小师父了吗?
……大约,的确是找到了的。
可是,隐隐约约的,路筠又意识到,那个时候,他的阿雪,已经不是从前的阿雪了。
那个人一身沉疴,每天吃药比吃饭还多,炎炎夏日里,手足都是冰凉。
他食不下咽,夜不安寝,纵使想尽了办法,也仍旧还是一日一日的衰败下去,直至最后,活着,对于衣如雪而言,都已经成为了一种不堪承受的负担。
终于,在短短几年的重逢之后,路筠,终究还是再一次,失去了那个,可与他生命,同等重要的人。
路筠与衣如雪的距离,其实很近很近。
他们了解彼此的所有,发肤相亲,唯独阴阳两隔。
唯独,阴阳相隔。
从此,一水相望,永不相见。
……
路筠抬手,揉了揉酸涩的双眼。
一夜重叠混沌的梦境,让路筠这一晚睡得头疼欲裂,再加上昨夜他是哭睡着的,眼睛也酸酸涨涨,总之,现在的路筠,状态很不好就对了。
天色已经大亮,衣如雪自然早就起身了。路筠估摸着,他应该是在院子里做每天日常要干的活。
这原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但偏偏路筠刚刚经历了那样一场“噩梦。”
“师父……”
路筠翻身跳下床,鞋子都顾不得穿,就跑了出去。他想,他得见到衣如雪,他得,……碰到衣如雪。
只有真切的触碰到那个人,感受到那个人的体温与呼吸,他才,可以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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